是不值一提。
在她以为金道英只是准备例行说教时,倏地见他长腿一迈,越过碍眼的纸壳箱子,径直朝自己走来。姜北穗瞪大眼,紧急打量脚下尚未收拾的黏稠酒液,不知自己是否有作为房主人的立场心疼地板:“不是,就算非要进来,你倒是先换了拖鞋再……”
金道英面色淡淡,对她的大呼小叫不做理会,并很快用行动彻底堵住她欲说还休的嘴巴——一只手倏地在她腰际收紧,金道英踩在一片狼藉的玻璃碎渣上,直接打横抱起了状况外的姜北穗。
原本便是头晕,冷不丁又是一遭天旋地转,她这回实打实地发出了尖锐的爆鸣:“金道英,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连拖鞋都不穿,还笨手笨脚的……我不想待会儿打电话给医院。”金道英低下眸看她,微微上挑的眉眼在聚光下格外漂亮,语调还是四平八稳的,唯独耳尖悄无声息地开始烧红:“吃了药就老老实实地休息睡觉,剩下的我来收拾。”
突如其来的少女漫桥段杀了姜北穗个猝不及防,她愣愣地仰着脑袋,在脑海中以每秒百万次的频率描摹着他近在咫尺的五官线条:“哦……卧室在左手边。”
分明是接吻过的关系,为什么会从简单的物理靠近而感到慌乱呢?她能听到心脏在胸腔扑通直跳,有力的撞击声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等等,也许因为落在她耳畔的加速跃动并不独属自己,还连同了金道英的那份。
起先因为对金道英的体力保持着本能的怀疑,因此被他环抱在怀中时,姜北穗第一时间环住他脖颈不放。而当他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床榻上时,她明知俯身倾来的距离格外暧昧,却动了不再松手、与他继续纠缠的念头。
“怎么了?”与她僵持着不动,金道英眼睫颤了颤,低声问道。
为什么关心她的死活,为什么还是执拗地追到她家里来,再表现出副绅士又礼貌的疏离模样?
他从来不说爱她,又以什么理由在与她心照不宣地共享同一份悸动?
摄入的酒精量不足以使她神志不清或是记忆短缺,不过令她情绪激动倒是绰绰有余。姜北穗伸手攥上他衣领,却连半句凶狠的话都酝酿不出口,最后竟是先窝囊地含糊呜咽起来:“什么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金道英没说话。他似是轻轻叹了声气,抬起手温柔摩挲她额角,像在安抚应激失控了的小兽。每每都是如此,她声泪俱下、他默不作声,最后激昂高亢唱完一整出饱满独角戏的姜北穗,回顾多少次都会觉得,自己真是天大的傻瓜。
积攒已久的委屈在瞬间内爆发,她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手腕坐起身,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滚:“干嘛要抱我,干嘛总是对我好,会产生误会的啊……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故意装作善良?”
生怕他插话进来反驳,她几乎是越讲越快,面颊急得逐渐涨红,连最基本的分说逻辑都丢到脑后:“我生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你是不是还偷偷关注我的ins小号?不然我手划伤了你怎么会知道?你这些事情都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这些会让我更难受吗?”
“你还总是骗人,你、你说好要给我准备生日礼物的,你说好不后悔的,可是你一次都没有真正选择过我,你也一次都没说过喜欢我。”
果然难听的话一股气抖出来后就会身心通畅,姜北穗停下来深呼吸着缓口气,在极度集中的状态中甚至忽略了这会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窘境。倒是金道英递了纸抽给她,这一平常的举动又差点儿将她气晕过去,合着她在这里慷慨陈词地控诉,他还有闲心分神?
“金道英你……!”
熊熊燃烧到一半的怒火在望向他时又短暂冻凝。他低敛着眸子,半张脸隐在光影交叠的暗区里,神色晦暗不明——薄薄的唇抿至发白,金道英前所未有用力地紧攥着她的手,却自始至终没反驳半句。
无休止的战争、翻来覆去的矛盾和喷发熔岩的火山,他们间的一切一切,终是在这一刻再度偃旗息鼓。姜北穗扯了扯嘴角,顾不上思考这会儿笑起来该有多难看,只觉得难以名状的疲惫席卷了全身:
“我都说我不喜欢你了,你放过我行不行?”
“我知道,电话里我听到了。”他仍垂着眼,喉结上下滚了滚,再开口时词不达意地突兀道:“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不喜欢我了就挺好的,你要说到做到。以后也记得不要生病了还喝酒,过生日还孤零零一个人躲起来哭,你不是很喜欢热闹吗。所以别再为了……不值得的人折腾自己了。”
与她掌心相触的温度倏地冷却,姜北穗下意识想抓住他抽走的手,却在抬头的瞬间撞上了那双微微泛红的、兔子一样的眼睛。金道英也对她笑,那自相矛盾的神情果真不太漂亮,以至于他由衣兜里拿出那只小巧礼盒时她毫无察觉,只呆呆地顾着望向他发怔了。
原来冷静自持如金道英,有朝一日也会因为她产生名为悲伤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