蕖多加提防了。
“没有啊,就只还了衣裳。”
洛雨淡然道。
青浦虽是心腹,但有些难堪之事,即便面对青浦,洛雨也不会坦白。
何况,洛雨醒后便打定主意,待自己病情稳定后,立马启程返回江宁府,离开这个伤心地。
反正父亲来信催问已久,当下一去,也好遂了红蕖“各自珍重,相忘江湖”的心意。
“不能吧,什么都没说?”
“就算是一两句寒暄慰问,也总该有吧!”
“难不成把包袱扔在少爷手里,撒腿就跑?”
“红蕖姑娘看着可不像这么不讲礼数的人呀!”
青浦一脸狐疑,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地打着转。
洛雨故作冥想追忆状,点点头道:“寒暄慰问?”
“那当然有。”
青浦一听,眼放精光:果然还需刨根问底!
洛雨沉静道:“红蕖姑娘见我出去,很是诧异,便问我,为何找的是你,出来的却是我。”
“我只好告诉她,你因我落水之事,被我舅舅重重责罚,打了个屁股开花。”
“当下正趴在床上哭爹喊娘,因而不能出去见她。”
“红蕖姑娘便让我转告你,谢你那日驾车送她归家,让你好生将养你的……”
洛雨说到此处,言有尽而意无穷地扫了一眼青浦的屁股。
青浦立马涨红了脸,急道:“少爷,你!”
“你怎么能跟、能跟红蕖姑娘这么说呢?”
“我不信!肯定是你骗我的!”
青浦毕竟是个年轻后生,即便不敢对红蕖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会在意年纪相仿的异性的目光。
听闻洛雨所言,当下忍不住别扭害臊。
“不信?”
洛雨眉毛一挑,冷笑一声,慢悠悠道。
“不信,你自己去雾隐村问她!”
“反正去过两遭,你现下也算熟门熟路了。”
说罢,撩起被子,朝下一躺,钻进被窝里去了。
尔后,一个翻身,背向青浦吩咐道。
“我乏了,要歇息了。你坐饱了,记得把灯灭了再走。”
“是……少爷。”
见洛雨睡下,青浦只好不情不愿地从脚踏上慢慢站起身来。
他收好蒲团,手执一盏烛台,将屋里的灯一一灭掉。
临走时,又走到洛雨床前,看了一眼洛雨侧卧的背影,才委屈巴巴地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洛雨房间。
***
青浦走后不久,洛雨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虽仍旧头脑昏沉、浑身酸痛,但奈何已经躺了太久,当下睡意全无,只得披衣而起,重新上了灯。
不觉立秋已过,暑气渐消,寒意乍起。
洛雨紧了紧身上的绫罗单衣,心道:才不过几日,由夏至秋,便骤然转换了天地。
更深夜漏,灯火幽微,蜩螗( tiáo táng )噤声。
洛雨安坐灯下,面容清隽,孤影峭岫。
一夜之间,他仿佛消瘦了许多。
黄昏时的暴雨大致收歇,只剩从屋檐瓦楞上滑落的残珠,还在断断续续、淋淋漓漓。
每一滴雨点砸落的声音,都敲进了洛雨心里。
洛雨不觉想起,当日与红蕖对坐船厢,述及自己身世时,红蕖不吝温言慰藉。
她说:
“既然公子生于雨中,那不妨将每一次落雨,看作上天赐予的新生。”
“这雨,是喜雨,是好雨,是洗练身心之雨。”
“洛雨,也是个意蕴优美、饱含深情的好名字。”
温柔之语,言犹在耳。
可前日,她又说:
“公子说我温言软语、抚慰人心,不过是我联想到宝哥也有丧母之痛,不觉触动移情。”
“公子再上前一步,都是要把红蕖逼上绝路!”
“望以后各自珍重,相忘江湖。”
决绝之态,历历在目。
洛雨淡淡一笑,默默自嘲。
原来温暖与冷酷,亲近与疏离,只不过一线之隔,如同这天地间寒暑交替一样,剧烈而不可抗拒。
原以为的独沐甘霖,只不过是分人余光。
原以为的倾心相待,只不过是逼人绝路。
洛雨心下黯然,忧郁的浓云爬上眉睫,连朗朗星眸也被遮蔽得晦暗。
或许雨真能赐予新生,洗练身心,但新生多磨难,洗练常痛苦,又如何算得上喜雨好雨呢?
罢了罢了,宽慰之语大多随口而出、无关痛痒,又何必放在心上?
倒是诀别之句总是深思熟虑、发自肺腑,才须谨记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