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对方闭口不言,沉默地在数头顶的星星,他便也在脑后垫上青石瓦片,一同随她望向视野里那片浩瀚星海。
“你说……”过了半晌,他喃喃自语地说道:“自请下山之前,方师兄收到的那封来信,里面都写了什么?”
“……”伏芫对此话题感到唐突,但还是想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他说:“家书么,无非是传思念、报平安的。方师兄的家族在当地据说富甲一方,或许是想叫他回去……继承家业呢。”
“哼,你也不想想。”商辰缓缓摇头,语带不屑地说:“二师兄来天门时,还只是个要吃奶的娃娃。天生的命格被神棍批妨害族亲,本来就够倒霉了。兄长沾染时疫的锅,最后也凭白落到他头上。这么着被亲生父母避之不及地打发出门,说到底,彼此亲情能有几分呢?他在赣州的时日还不如在雷州的零头多,哪儿还有家呢?”他越说越忿,最后几近开始咬牙切齿了:“归去归去,有归才算去处。换作了我,是不愿回去的。”
伏芫不解地朝他投来目光,淡淡地说:“未准人家的父母……也有苦衷罢。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你怎的还突然替人伤怀上了?往日里倒没发现你跟方师兄这般要好亲厚呢。”
女孩的声音纤细,飘到耳畔时就像风在柔柔地说话。她的语调轻柔,内容在他听来,却似乎格外刺耳。
“天真。”商辰苦笑:“若总是体谅旁人,终有一天会害了自己。你上山才几年?我看倒是比长在山里的人还傻。我想,你以前在登州老家,肯定过得不错吧?以前没吃过苦的人,将来说不定要吃大亏。”
“好好地干甚么咒我。”伏芫耸耸肩,淡淡地说:“我不明白。”
商辰也自觉刚刚失态,却拉不下脸来道歉。伏芫的回应特别疲软,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得没好气地闭上了眼。
随着了解日久,对于他私下的语出怨怼,伏芫早已习以为常。她知道对方这种话里话外,其实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与其说他们是在有来有往地交谈,不如说是他单方面在自言自语。有时她也好奇商辰身上怎么会同时存在两种矛盾的脾性。他在人前多数都是自信随性的,人后却会古怪地冒出些没来由的怨气,根本不像十几岁年纪会有的样子。
“商辰。”她轻声问道:“以后下山,你想去做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商辰像是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眯缝着眼撒谎道:“在京中寻份差事,等母亲身体好了以后,若有闲暇就她去游山玩水……到了那时,假如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真的?”伏芫两手一拍,半赞许半纳罕地点头道:“听上去很平凡。”
“怎么了,平凡不好?”商辰饶有兴味地睁开半只眼,斜睨着反问道:“莫非,我在你眼中形象很高大,想象是该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造业吗?”
“嘁,像大师兄那样出类拔萃的才能成就事业呢。”伏芫开玩笑似地比划着对他说:“本以为,你早有什么必须去做的目标呢。说不准最后会剑走偏锋,成为大家都有所耳闻的人物。”
“多谢了。”他轻叹一声:“盼我点好罢。”
商辰将双手垫在脑后,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其实那也不错。
一阵清爽的夜风吹过,山间猎户最后的篝火闪烁了几下,终于悄然熄灭了。黢黑的山林彻底被黑暗吞没,同夜幕融为一体。伏芫默默结束了话题,重新打起坐来。她轻微的呼吸起伏平稳,给旁边的人带来莫名的安定惬意。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商辰见她没再开口的意思,便慢悠悠地找回了方才的话头,好奇问道:
“问过我了,那你呢?是留在天门,就像姚掌门那样?还是回登州老家去,那边女子也能继承家业,大小去当个女掌事?”
他有些难以想象伏芫未来留在雷州山里,穿上姚掌门那身灰扑扑的袍子,老气横秋地站在学堂门前晨昏点卯的模样。
伏芫回答得非常果断,显然早有清晰打算:“嗯,学成之后,我要回登州。登州你去过吗?我们老家特别大,海岸线很长,我头几年就在族中做事……再往远了说,其实一直都有个理想,能搭船去探海远航。”说着,她眼中浮现出向往神色:“我特别想去爹娘以前走过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会遇见曾经跟他们认识的人。不过,假如妹妹需要我,我便留下陪她。等重要的事儿都了结了再去。”
提到家乡与父母,少她的眼神尤为澄亮,亮晶晶地盛满了慕孺之情。后面说到家里的堂妹,伏芫在月光下的轮廓愈发柔和,甚至眼角眉梢都像带了笑意。商辰知道她的父母早逝,由叔父婶母抚养,是跟年龄相仿的堂妹一同长大的。除了叔父婶母,她的这位妹妹也偶尔跟她有书信往来。那些家书她总是留到独处时很仔细地读。他曾偷偷看过一回,记得信封上‘芫芫亲启’几字,歪歪扭扭的笔迹充满稚气。
“奇怪,你家族里没有男子吗?”商辰奇道:“还要指望两个姑娘主事?”
“姑娘怎么了?”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