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上幼儿园的第一年,没发生什么大事,他高高兴兴地和小朋友一起玩,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孩子王。
第二年,东京发生了一场强地震,幼儿园处于震中心,虽然因为防震措施完善,没有人员伤亡,但不少小朋友被吓到了,哇哇大哭着找大人。
菲利克斯属于少数——好吧,也许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惊吓的孩子,因为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比起爸爸布置给他的那些训练,地震的强度完全不够看。
但在看到周围嚎啕大哭的小朋友都获得了父母的温柔安慰之后,他想了想,也装出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泪眼汪汪地跑向闻讯赶来的父亲:“爸爸!我好害怕!妈妈呢?”
“……”他的爸爸沉默两秒,抱起他短胳膊短腿的小小身躯,说道,“她有点事,等会儿才能过来。”
他有些尴尬地倚靠在爸爸的怀里,暗道糟糕,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面对他泪眼汪汪的撒娇,妈妈会温柔地抱住他,轻拍他的背,安慰他,唱歌给他听;爸爸则会用能看穿一切的双眼凝视他,让他心虚地止住眼泪,不敢装模作样。
好在爸爸从来不说虚言,大约二十分钟后,妈妈姗姗来迟,可惜他的眼泪已经在之前停了,这会儿再哭实在太假,他只能朝对方伸出双手,奶声奶气地要抱。
妈妈依言抱住了他,但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没有像以往那样轻拍他的背,也没有温柔地笑着,轻声慰哄他,反倒是和爸爸低声交谈了两句,让他不高兴地哼唧了一下,又在对上爸爸的目光之后收声,安安分分地待在妈妈的怀里。
他原本没有把这段经历当回事,日本是个多地震的国家,每年都会发生数次大大小小的地震,虽然这一次地震的强度大了点,受灾程度深了点,电视上一连放了好几天的官员鞠躬道歉新闻,但对于4岁的他而言,只要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没有受伤,那么这场地震就是无人伤亡,不会在他的小脑瓜里留下多少痕迹。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父母因为这场地震做了一个决定——把他送到美国去上幼儿园。
他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既然他们决定了,他就乖乖听话,反正新朋友总是会有的,他有自信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爸爸妈妈的决定也从来不会出错。
就这样,他去了美国,在那里待了一年,读完了幼儿园。
在他毕业礼的那天,一场飓风袭击了纽约,破坏了半个曼哈顿。
这一次,他就读的幼儿园没有逃过一劫,几名师生被飓风卷落的树木和建筑残片砸中,他在茫然和震惊中只来得及拉了其中一人一把,至于其他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用了。
他的爸爸比救援队更快到来,不动声色地阻止了礼堂的倒塌,拯救了更多人的性命。但这一次的灾难还是让他感到痛心,他亲眼见证了师长与同学的死亡,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和命运的无常,好几个晚上都被噩梦惊醒,需要爸爸妈妈一起抱着他、安慰他,让他挤在他们中间,才能勉强睡一个安慰的觉。
那也是他第一次明白死亡的含义。
他感到不解,冰冷,恐惧。
为什么人会死呢?他也会死吗?死了之后,他会变成什么?他的那些老师和同学,又会变成什么?像祷告里唱的那样,成为赞颂女神的花童吗?那应该是很美好的一个结局,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呢?因为他看见了人死去的过程吗?扭曲的肢体,破碎的面孔,浓稠的血液。
他好害怕。
他不想死。
他的这份害怕被父母发现了。妈妈温柔地安慰他:“有爸爸和妈妈在,菲利克斯不会有事的。”爸爸冷静地说:“你要学会坚强,菲利克斯。”
他瓮声瓮气地询问:“人死后会去哪里?”
妈妈依然温柔地说:“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爸爸依然冷静地说:“会去往冥界,接受审判,进入不同的轮回。”
妈妈不赞同地看向爸爸:“撒加!”
爸爸神色不变:“他总是要知道的。”
妈妈张口:“可是——”
爸爸打断:“我们不能永远庇护他。”
妈妈还想说些什么:“但——”
爸爸再次打断:“这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
他看向妈妈,轻声说话:“你我都很清楚……纱织。”
妈妈终于没有再开口。
她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悲伤,垂眸颤动羽睫,好似要落下泪来。
菲利克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这不妨碍他着急地伸出小手,抚上她的脸颊,生疏地安慰:“妈妈,不、不要哭。”
妈妈看起来更想哭了。
最后还是爸爸搂住了妈妈,才让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他也终于得以发出询问:“什么是冥界?”
那一夜,5岁的菲利克斯补充完善了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