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四方军进了城,沫城守城的将士们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才敲响了让百姓逃命的警钟。
沐千然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生怕被簇拥的人群挤散。
四方军在后方奸杀掳掠,霸屋夺舍,无恶不作。
靠北奔逃的百姓无人有序带领,一个个推搡着想挤进狭窄的城门,撤离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
不多时,便被身后的骑兵追了上来,只见他们立于马上,举着长枪就是一枪一个。
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哪是装备精良的骑兵的对手!不一会,北城楼下已是血流成河!
不知是不是沐千然的错觉,在他们一家被人群推搡前行的时候,阿娘仿佛放掉了沐千然的手。
好几次,都是沐千然拼命向前,才复又抓住了阿娘,直到他们被凶狠的四方军追上时,沐千然才确信这不是她的错觉!
阿娘是故意放开沐千然的手,而死死抱着沐归的!
沐千然被奔命的人群一冲,便跟爹娘弟弟走散,她能看见阿娘就在她身边,但却牵不到阿娘的裙角。
她喊叫不出,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因为就在那一瞬间,阿娘的脸就突然变得极度扭曲和痛苦,再一看,她的头颅已不属于她的身体!
一切发生的是那样的迅猛又让人猝不及防,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持刀枪剑戟的一方总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泛着冷意的寒光齐刷刷一闪,刹那间,年幼的沐千然就被盖在了无一丝生机的尸山血海里。
她趴在冰冷的地上,眼睛死死地闭着,不敢出声,衣物渐渐被周遭的鲜血浸染,冷风一吹,就如同冰块一样重重地盖在身上。
身旁是浓重的血腥之气,让沐千然几次差点呕了出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这里面是不是也夹杂着阿爹阿娘和弟弟的血?
沐千然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体,心里渐渐被惊悸与恐慌填满,或许,现在躲在尸堆里,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吧。
北城楼上的一片狼藉之中,刚登上楼的四方军将领李瑾方,正向北遥望。
直到看到出城的骑兵追上逃亡的百姓,斩杀于马下后,才回身行礼,对着门里暗处的一俊朗少年说道。
“殿下,引发咏州屋舍起火的贼人皆尽数斩杀,这沫城也已是我南煜囊中之物了。”
“嗯。”那阴影中的少年跨步走出,似是有些不满之意,
“李将军,父皇是让你找个由头攻下沫城,占据北入承天,西攻乾安的要塞,不是让你屠城。”
李瑾方微微颔首:“四方军风餐露宿,守在野外好几日,才逮着沫城百姓祈愿的孔明灯飘入南煜国境,引发咏州房屋起火的好战机,不得好好犒赏一下将士吗?”
纪屿汐立于城楼上,往下看了一下城内的嚎哭炼狱,面无表情地对一旁书童模样的少年说道。
“知非,着纪鄢堂复书回朝,沫城之功,李将军居首。”
“是,堂主。”
“谢殿下!”
书童与那李将军皆恭敬应道。
残酷的屠杀在沫城持续了一日,天渐渐暗了下来。
沐千然的身体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她趴在尸体中已整整一日,身旁的血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干涸,凝固成暗紫色。
在暮色的掩护下,她一寸一寸往外挪动着身体,天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她猛地站起身来,却不料供血不足,一个趔趄,扑在了地上。
前来收拾尸体的士兵就在这时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士兵已是下意识举起刀向她而来,她想狂奔,可她的双脚早已麻木,只得接受命运般地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利刃并未砍在自己身上,她再睁眼时,引入眼帘的是个着雪白狐裘锦缎的翩翩少年。
她听闻身边的将士叫他殿下。
他挺身立于马上,年纪很轻,约摸十来岁的样子,俊朗的面容却有着一丝阴郁。
“让她走。”纪屿汐居高临下地看了沐千然一眼。
“殿下,若她跑去通风报信,引来承天军队反击,沫城仅凭我们千余将士,可守不住。”
“无妨,你以为凭她一个幼女,在野外能活几日?”纪屿汐对着一旁的李瑾方淡淡说着。
“可是……殿下,圣上严令不可妇人之仁。”李瑾方依旧想要斩草除根。
纪屿汐似是被李瑾方的话语惹得微微不悦,原本漠然的眼中散出一抹凌厉之色。
只淡淡顿首道出他的全名,
“李瑾方。”
李瑾方便再不敢多言,只冲举刀的军士摆了摆手。
他知道,纪屿汐是最有可能继承南煜未来皇位的那个人,虽说自己作为四方军总将,却也还得忌惮纪屿汐几分,更何况纪屿汐背后还有纪鄢堂那支强大的势力……
看到李瑾方摆手,沐千然抓住机会赶忙逃命,一步一个踉跄,连爬带滚地奔出了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