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徐娘子处?”
与多年前别无二致的金玲声里,慈恩寺后院那个穿着石榴裙,弯腰抱起脏兮兮小奶猫柔声低语的少女身影在赵元昭眼前一闪而过,他轻叹口气,大度道,“烦请沈娘子再替我照顾几日吧。”
寥廓天空里铅云密布。
似有大雪将来。
徐贞湘留下的药方很快就被抓好。
沈灵霜吩咐阿春去将药煎来。
阿春托着药包,不情不愿,“娘子,这可是您盼了那么久的孩子,这几日不也没感觉到异样吗,万一是徐娘子不小心误诊了呢?”
沈灵霜却没有她那么乐观。
像是被揭破自欺欺人的窗户纸,这几日,她渐渐无法忽视腹中时不时便会传来隐隐痛楚,夜间更是会被阵阵侵袭骨缝儿的寒意惊醒。
明明婢女们铺展的被褥足够温暖,银丝炭也燃得红旺,她却汲取不到半分暖意。
“娘子!”端药的阿春带着哭音,擦着眼泪,“这可是您盼了多年的孩子啊!”
沈灵霜脸一白,眸中划过混杂这痛苦,煎熬,绝望种种复杂情绪。
她垂下眼,指尖触碰药碗时倏然一白。
越靠近唇边,苦涩的药味越浓重,让她想到三年里满怀憧憬地喝下的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惊得连忙将药碗搁下,溅起褐色水花。
良久,药都凉透,才低声道,“那就过几日再煎吧。”
再缓缓,再缓缓。
至少……让她再给这个自己盼望许久,来之不易的孩子道个别。
沈灵霜将脸埋在了隐囊里,一颗心仿佛被拧了又拧,只有尺玉在一旁不断地轻蹭撒娇,才让她心里勉强好受些。
或许她不该如此贪心。
能逃离赵元璟,离开长安,就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了。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与她无缘。
她鼻一酸,放任自己沉浸在思绪里,浑然不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东宫里,趁着赵元昭离京,忙于蚕食鲸吞杨家残留势力的赵元璟很快就得知沈灵霜想要打掉腹中胎儿的消息,当场就砸了桌案上由太子妃楚如霜陪嫁而来的梅瓶。
郎君脸色阴沉,如暴雨将至。
原本还想放她逍遥几日,权当散散心。
可她竟敢擅自打掉孩子。
赵元璟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色泽华美的长颈梅瓶四分五裂,伺候的内官眼见另一只梅瓶也在桌边岌岌可危,三两步上前扶稳,口里劝道,“殿下息怒,这可是太子妃最喜欢的物件,若是都打碎了,怕是……”
赵元璟冷眼扫过,隐藏极深的厌恶一闪而过。
如此俗艳之物,也只有楚如霜那样的女人才会喜欢。
他揉了揉眉心,想到楚氏远在塞外、手握重兵以抗回鹘的父亲和宫中得宠、身为贵妃的姑母,将怒火压下,吩咐道,“让人去左藏库挑几对梅瓶送去。就说孤不小心打碎了太子妃的心爱之物,只好将这些勉强拿来充数。”
内官将梅瓶放稳,请示道,“还是照从前那般,挑拣些华贵难得的,再将名册送来给您过目,便说是您亲手挑的?”
赵元璟不耐点头,挥退室内其他人。
他望着地上没来得及收起的瓷片,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紧,指骨作响。
灵霜竟是要打掉他们的孩子……
赵元璟怒极而笑,几乎现在就想要把她抓回来,问问她到底怎么能狠得下心,将她期盼已久的孩子扼杀在腹中。
便是他从不曾期待过这个孩子,在得知她有身时,考虑良久,都愿意顶住楚家的压力,将她留在僻静安宁的静心台修养庇护。
可灵霜竟然敢私自打掉它。
赵元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面无表情地让人将东宫詹事叫来。
他要将那只脱逃的画眉鸟抓回来,好叫她知晓,只有自己的身边才是她的归宿。
脱离金丝笼的鸟儿,离了主人,怎么可能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