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是一出,竟是把大队人马都甩在后面,奴婢方才还听见别府的仆从在嘀咕,说该不会是当宋王时被流放圈禁的日子久了,都忘记长安的规矩。哪家的贵族——”
“噤声。”
沈灵霜用篦子一下下地给小东西顺毛,见婢女越说越不像话,微微蹙了下眉,“这里不比府内,你怎么敢跟着那等胆大包天口无遮拦的人一道嚼陛下的舌根。”若是让人听去当了把柄,那才是后患无穷。
阿春这才后怕起来。
她尴尬笑笑,凑到沈灵霜身边,“娘子,咱们真要养着这小狸奴吗,郎君他好像不太喜欢。”那张脸都黑了。
沈灵霜点了点头,而后用指腹点了点小狸奴的耳尖,见它努力睁着眼抱住自己的指尖轻轻吮咬,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才赵元璟在,她未曾仔细看,这会才发觉,这偶然捡到的小狸奴白毛茸茸,生得一黄一蓝的鸳鸯眼,竟是像极了尺玉,她的心一下就软了。
更何况,若是自己养了它,赵元璟最爱洁,她就可以正大光明找借口与他分房而居。
自己如今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沈灵霜眼睫动了动,神情有些黯然。正沉浸在思绪里,晚间乍然而起的喧嚣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殿下!不可啊!”
“殿下!”
怎么回事?
沈灵霜好奇地撩开车帘,就见远处吵嚷声一片,附近的巡卫都被吸引聚集前来,看起来,倒像是有人似要强行闯关。
这倒是奇了,哪个皇子亲王敢明目张胆地冒犯天子仪仗,沈灵霜疑惑地下车走近。
吵嚷声中心,一身窄袖胡服的少年郎风尘仆仆,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他看向领头拦住他去路的将领,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金吾卫统领蒋振,执掌禁宫内外,出入圣人左右十数年,甚至得了特准,入殿时可不解佩剑,是天子心腹之一。
蒋振身后军士一字排开,拦阻他的去路,明摆着是出自圣人的授意。
赵元昭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向蒋振。
“您也来拦我?”
蒋振面露难色,“殿下,”他躬身一揖,“还请殿下莫要为难臣下。”
赵元昭微微弯起眼,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系在下颌的殷红穗子无风而动。
“看来宫里加急的消息早就到了。”
这不是疑问句。
在看到蒋振被派来亲自拦阻时,赵元昭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全都明白了。
那个曾经无数次将他抱在膝上,与阿娘谈笑温情的阿耶,那个手把手教他吹箫识字的阿耶,明明得了信,却居然真的连阿娘的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这么多年了,原来他心里一直藏着这样的怨恨,或者说,从没有放下过。
他居然怨恨他们母子至此。
赵元昭看着黑夜里绵延山道上的星星点点火光,眸光变幻。鸡鸣寺是宋王妃服毒暴亡的所在。在他的好阿耶心里,他和阿娘只怕已经成了害死宋王妃的凶手。
无论如何,他此时都不该出现在阿耶面前。
可阿娘她真的等不及了。
忽闪火光里,郎君脸庞愈白,冷得像玉,他抿紧薄唇,唇畔的弧度带上几分似嘲非嘲。
“如果我今日一定要见驾呢?”
蒋振对宋王妃的旧事也是一清二楚,他叹了口气,“殿下,何必为难自己呢?”
赵元昭翻下马,在与蒋振四目相对之际,哐啷一声抽出了腰里的佩剑。只利落干净地反手一翻,三尺青锋就脱手而飞,深深钉在道旁翠青的梧桐树干上,震得枝头焦叶瑟瑟而落。
“我今日一定要见驾。”
剑锋破空,明若秋泓,雪刃耀目,泠泠生辉。
郎君一字字不容置疑地宣告,眉目凝满了霜。
人群惊呼声四起,惊起林中飞鸟无数,沈灵霜也吓得一激灵。
御前拔剑硬闯,是为谋大逆之举,永不得赦,即便赵元昭是皇子,也不能幸免!
蒋振连忙抬手阻止,“殿下!万万不可!”他立刻让周围兵士散开驱逐围观之人以免事情传扬开,心里却是酸楚一片。
他看着赵元昭长大,还亲自教过他骑射,可这一份情谊如今竟成了陛下命令他拦阻赵元昭的最大桎梏。
赵元昭看着他一字一顿,“师傅,不要拦我。”
蒋振咬紧牙,不退让,“殿下!”
两方僵持之际,虚弱的女子声气打破僵局。
“六郎,不要为难蒋师傅。”
赵元昭回头,就见车帘已经被婢女掀起,露出杨贤妃半张惨白的脸庞。
这句话像是耗尽她最大的气力,随即气喘不已地往后倾倒,婢女连忙放下帘幕,高声让车夫将车驾驶到扎营所在。
马车走远,蒋振暗暗松了口气。
六殿下事母至孝,大约不会硬闯了。
却见赵元昭面无表情,手指用力到发白。
蒋振上前想劝,郎君却是哐啷一声将剑从树上拔出又插进石板缝隙。
蒋振眼皮子一抖。
就见赵元昭居然慢慢撩起长袍,直挺挺地跪在了人来人往的山道上。
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