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无坚不摧的机器,不是毫无感情的傀儡,不是静止凝固的无生命物体,上将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他也会命悬一线,也会感知到垂死的疼痛,哪怕这样的东西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近乎麻木。
可事实就是事实,乌佟骗不了自己的眼睛,望着监测心肺功能仪器上男人愈发微弱的数值,一旁业摩少校愈发沉重的面色与不断加速飞行的斩异机,她心中骤然罡风四起,胸腔内的煦暖开始剧烈震动。
她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乌佟,得做些什么才行。
……
感受到机身正随着气流住家下降,乌佟这才回过神来,淡然将视线从男人身上收回。
“业摩少校?”
乌佟正色,将自己昨晚探查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坐在对面的军官,垂眸,她不能保证自己的话完全正确,所以多添了一句:
“虽然我对于这种入侵马蛭不怎么了解,但是从之前救下来的小男孩来看,只要将马蛭取下来,这些‘寄生人’就可以恢复正常。”
业摩听着乌佟的陈述,没有迟疑,而是将这段话直接原封不动发送给了蒂芬岚茵科研中心。
“这种事情,我们大老粗懂个屁,还是得靠塔主那边的研究人员,毕竟人类基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东西,还不知道是不是变异种,谨慎一些还是好的。”
业摩神色稍缓,看着担架上的男人,苦笑摇头:“我们只负责服从命令,其他……管不了那么多。”
“上将……情况很不好吗?”乌佟跟随着业摩少校的视线下意识轻声询问,空气沉默半晌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默默低头。
“呵,你倒是不怕回去之后受罚?”业摩感知到乌佟的低迷,打趣道:“坎维斯甄别区什么时候允许候选裔私自出城了?”
乌佟微微一愣,倒是未将此话当真,了当坦白:“只是……单纯不喜欢坐以待毙而已。”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等死,不如出去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不是吗?”
此时天光已大亮,雾霁云开,乌佟扯出一丝笑意,视线再次虚焦至机舱外的祁东山脉,机身缓降,眼眶中的景色也终是被狭隘玻璃窗隔绝阻挡。
“这次算你将功抵过,就不追究了。”
两人之前在副本中也算是熟悉,业摩也不是个死板僵硬之人,所幸就没有官衔阶级之分,洒脱调侃:“话说,你是不是之前就与上将相识?”
乌佟被他这句话噎住,但还是顺着话问:“什么意思?”
“这么看来,你是不知道咯?”业摩了然一笑,并未将之前克凛赫斯先前几番破例的事情指出,摆手应付:“没什么,就是无心问了一嘴。”
……
两人谈话间,斩异机着陆,回到该有的归处。
而停机坪边上早就停满了提早等待的医疗车,炫目缭绕的白大褂蜂拥而至却又不失秩序,氧气瓶、医用折叠担架、无处不在的血袋一齐冲击着少女的感官。
乌佟没有在意业摩少校搪塞自己的话,既然不想说,那肯定有不能说的原因。
此刻她下了战机,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业摩急急忙忙带着医疗队将上将拖走,走时一句话也没留。
空荡荡的地下停机坪上行人脚步紧凑井然有序,偌大且伴有回声的空间弥漫的全是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以及难以忽略的浓厚血腥味,这一点是乌佟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原来圣威修索现役军,也会受伤。
不是在虚拟平台中的简单演练,而是来自未知形态异形拳拳入肉的攻击。
看见一个个从斩异机上运输而下又再次被运上医疗车的战士,她才意识到,这些人即使再怎么拥有呼天唤地的异能,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罢了。
这些浴血奋战的勇士,在用自己单薄的生命,换基地千千万万条性命。
囿于成见与刻板印象,在民众的眼里,只要是被冠以“圣威修索”名义的东西都是遥不可及光鲜亮丽的,所以他们理所应当觉得上将是“常胜修罗”,理所应当认为现役军无坚不摧,只要是圣威修索出战,“凯旋”便是唯一板上钉钉的结局。
按照以往,乌佟也是这样认为,并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可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兀自涌上一种不知名情感,脑海中倏而闪过攀附银白衔尾蛇肩章的军服,只觉得那是一种沉重凝滞到无法呼吸的使命。
自己参加圣威修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次异形潮之前,乌佟大可以坦然地回答,只是为了查清自己的身世,揪出控制自己的幕后黑手。
现在呢?
乌佟垂眸思忖,好像融进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仅仅只是有关身世,另一种感觉像是无色无味的物质,缓慢渗透进单一空洞的固执,弥散开来,随即沉入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