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借着刑房中昏暗的烛光看向面前的人,却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长期的殴打让她的眼睛充血,视力也模糊了。
堂溪莫的那个问题,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过一个疯女人生的儿子,不过是一个皇宫漫长的不知道怎么打发的时光中的调剂品,今日的场景确实是她从未曾预想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你骂我是个疯子,”堂溪莫站起身来,在这刑室之中踱步,“因为我知道,我确实不正常。”从他记事开始,他就不是个正常的会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趴在地上无力起身的贤妃却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养你这个儿子的。”否则以她家当时的权势和敬文帝对她的宠爱,如果她不愿意,这便宜儿子是塞不到她宫里的。
“因为你母亲和我有些像,一样地想要离开这个皇宫却阴差阳错地被留下。”
堂溪莫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地上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贤妃说这些话,以前从她口中听到的,不过是辱骂他是个疯子,和他母亲一样的疯子罢了。
刑室里面很安静,堂溪莫就这样听着贤妃讲他亲生母亲的事情。
堂溪莫的亲生母亲是个宫女,她在宫外其实有一位青梅竹马,她在宫里念着他,他在宫外等着她,等到她年满出宫便可成就一段好姻缘。
可惜,非常“幸运”的是,她在出宫前被敬文帝临幸了,还非常“幸运”地怀了龙胎。
她恨敬文帝,也恨肚子里的孩子,特别在她知道,因为迟迟没有见到她,她的爱人试图偷偷溜进宫来找她,毫不意外地被守城的禁军发现处死,因为怕连累她,至死也没有说出她的名字,说他想要进宫就是为了寻她。
所以在堂溪莫出生之后,她就一直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直到她在堂溪莫身上留下的伤痕被皇后发现。
皇后将堂溪莫交给贤妃抚养,而堂溪莫的生母 ,则被贬到冷宫,结果她在去冷宫的第一天就撞墙而死了,满墙的鲜血残渣和墙灰混在一起,发现的小宫女看到的第一眼就吓得晕死过去。
“我知道那种痛苦,为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生孩子,简直是恶心至极。”贤妃脸上是恨,是困扰她几十年的恨,她当年也有这么一位爱人,而她却不得不进宫,她不过是家族的一颗棋子,将她送进宫换了她那不知天高地厚闯下大祸的哥哥一条性命。
这也是她盛宠多年却无子嗣的原因,她想办法找到了一种药,一劳永逸断绝了自己的儿女缘。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座皇宫对她的影响。
她对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产生不了亲情,一开始的冲动过去,剩下的就是厌恶。
渐渐地,她把自己的压抑和痛楚发泄到他身上,这能让她获得短暂的安宁和轻松。
终于有一天,她意识到,自己和那个撞墙而死的宫女一样,疯了,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是我对不起你,”贤妃眼前的重影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重,“是这个皇宫把我逼疯了。”
沉默,这个秘密的刑室之中,只剩下躺在地上的人的呼吸声。
呵。
堂溪莫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两位母亲,一个摆明了就是疯子,一个暗地里也是个疯子。
而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堂溪莫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将手中的鞭子丢在地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趴在地上的贤妃脸上露出一个堪称真切的笑容来,“多谢。”
阿寅守在门外,看见从刑室里面出来的堂溪莫,展开自己手中的披风,“陛下,天凉了。”
堂溪莫看着眼前的人,他突然很想见宋云澜,很想很想。
“阿寅,如果明天上朝的时候,我把那些人都杀了,她是不是会立刻赶回来?”
正在给堂溪莫系披风带子的阿寅手一抖,听着堂溪莫以一种唠家常的语气说着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阿寅,她走之前,是不是让你杀了我?”堂溪莫看着阿寅给自己系好了披风,又站到一边乖巧顺从的模样。
“陛下...”阿寅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唤了一声陛下之后便又闭上了嘴。
“她总觉得我是个傻子,看,我也聪明地猜中了一次不是吗?”
“我不过是她随手挑来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的傀儡,如果傀儡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受人控制了,那最明智的做法不就是把它丢进火里烧了吗?”
阿寅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身上确实背负着这样一条命令,如果堂溪莫真的做出刚才他口中所说的会引起国家大乱的事情,阿寅可以先斩后奏杀了堂溪莫。
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他如果想要下手,有的是机会。
看着阿寅惶恐到快要难以掩饰的样子,堂溪莫笑着拍了拍阿寅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我还想再多见她几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