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清水街,恰逢集市,人来人往。
老姜家糖人铺子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是个绝色女子。
鹅蛋脸,含烟眉,剪水瞳,玉琼鼻,染脂唇。
眉心半寸竖向红痕,透着隐隐的金色,竟比一般女子的花钿还要动人。
但是美貌归美貌,这人也忒难缠了些。
要一个长得像云的兔子糖人,甜度三分半。
就这一单生意,老姜从早上开张做到黑云压城,太阳西坠,对方还不满意。
“不行,你这个又不够甜,再加点糖。”
老姜终于忍不住了,搓搓发颤的手,抬首道:“姑娘,六分像云,四分像兔我还勉强能做出来,你这三分半的糖我实在是,实在是……要么您赶明再到别家试试?”
金灯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但山眠就好这口,在此之前她已经跑了上百家,也就眼前这人做的还像那么回事,再赶到下一家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皱眉思索片刻,她从斜挎在腰间的草织包里掏了掏,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我再加十两,这已经是我所有的银子了。”
动作间,老姜看到她的手受过重伤一般,缠满绷带,顿生恻隐之心。
“你之前付我一两银子已经足够多了,这剩下的你自己拿着好好去看一下手,姑娘家家的,别留疤了。不过先说好,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我必须得走,最近镇上不太平,听说入夜后常有妖怪出现害人性命。”
金灯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递给他:“抱歉,让您费心了。今日是我朋友生辰,她极喜爱吃糖人,我又怕她把牙齿吃坏了,所以严格了些,这个给你,可保你逢凶化吉。”
虽然难缠但事出有因,礼数周全,老姜不再抱怨,接过道了声谢,认真做起了三分半甜的云兔糖人。
金灯则眉心紧蹙,去看远处天上一朵镶着金边的息梦云。
那是山眠的家。
今日除了是她生辰,还是她经受织梦族长考核的日子。
按理来说她已经失败了百八十次,即便这次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抱怨几句父亲严厉。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那朵云忽然变得愈来愈亮,愈来愈亮,最后迸发出一道金光,直向地面照来。
百十来丈的光柱里似有无数璀璨星子划过,远观如磅礴金屑撒向人间。
来往路人也注意到这一异象,纷纷驻足观看,交头接耳,高呼是天人赐福,连做糖人的老姜也转过头去。
唯有金灯脸色倏然一变,失声念了句神陨,急急隐身离去。
等老姜再回过头只见到一缕飞扬的尘土跟案上一锭闪光的银子。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待她再回到九重天玉清宫,炎冥天君桌上的茶盏热气还未散尽,身旁几位仙君不知在商议什么,见到她带着一身风霜闯进来,纷纷住了口。
天君笑着挥退拦在她身前的金吾天将,道:“金灯,过来。不是说去给友人过生辰,怎么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支糖人,可是你那友人爽约了?”
金灯面无表情:“让他们下去,我有话对天君说。”
这样的态度对天地之主,武曲星君正要开口斥她几句被文曲星君拦住。
“武曲,你刚不是还说仙府被小童不小心点了,还不快去灭火。”
“我什么……”
“司火,司水两位仙君可否帮个忙?”
两位仙君忙道可以。
见状,文曲星君向炎冥行了一礼,道:“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炎冥捏着眉心摆了摆手。
等殿内服侍的仙娥都被文曲星君不动声色的唤走,他才肃了神色对金灯道:“你可知自己今日都犯了什么错?”
金灯双膝跪地,脊背挺直:“不经允许擅去人间,不经通传擅闯帝君仙府,还有不尊帝君,不尊仙友。我来玉清宫前就已经去罚罪台领了三千雷鞭,算下来还多出一千四百六十二鞭,够我闹一次玉清宫。”
炎冥无奈:“你到底要做什么?”
金灯抬首道:“救人。”
“救谁?”
“织梦族。”
闻言,炎冥脸色一沉,手中茶盏重重的落在玉石圆桌上:“胡闹!”
远处风云巨变,金灯面无惧色,眼神垂在云彩变幻的大理石地面上,脊背依旧挺得板直。
“织梦族族长窥探天机,但山眠没有,织梦族稚童没有,织梦族刚出生的婴儿更没有。天君凭什么让他们跟着一起陪葬?”
她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连息梦云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竟是连尸首都不给他们留下一具。
金灯手里拿着云兔糖人茫然了许久,才想起来去问旁边收尾的貘将军,织梦族到底犯的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