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自己。
慕容花,忘掉一些东西,得见一些事物。
为什么?为的就是在梦里得见那一丝安稳吗?
可你,不也曾向安祈质问,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恨它,却又用它麻痹自己。
“你到底想要什么……”裴镜渊喃喃自语,不知道究竟在对谁说。
“别拦我,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梦里!”张意之执拗掰扯着裴镜渊的手臂。
裴镜渊冷着脸好不容易将她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就看见她脸上有两道血痕落了下来。
血交融,粘在洁白的里衣上。
他从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他听见张意之呢喃,很轻很轻,迷茫的又带着无措:“裴镜渊,我不是张演之,我不属于这里,可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一股抽疼从心脏骤然划过,裴镜渊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牙寒血凉,他突然伸手,砍向张意之的后颈。
张意之“唔”了一声,软下身子倒在了裴镜渊怀里。
两个人像是叠罗汉,重重不堪重负一下子全跌在了地上。
裴镜渊两只手紧紧扣着张意之,在落地的时候闷哼一声。
他眼冒金星很久没有缓过神来,可他能感受到身上这个人,她裸露在外面的体温在变凉,带着细微的寒颤。
他闭了闭眼,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一点才勉强没有直接晕血过去。
张意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裴镜渊怀里,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裳,疼起来的时候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哪怕是已经不辨梦伪却没有半句呓语。
沉默地宛若死水一潭。
裴镜渊小心将她靠在床上,松下一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把方才被她握在手掌心差点抹了脖子的刀子,眸色复杂。
呼吸间,两人狭小的空间又陷入死寂。
裴镜渊站在床边,看着深陷入迷境中的张意之,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可嘴唇却红的能滴出血来。
冷汗已经打湿了她的整张面孔,以至于鬓角的头发都湿漉漉粘在脸上,她痛苦,可□□无声,像是被夺去舌头,叫人无端生寒。
裴镜渊捋直她的手,强行在她的挣扎中搭上了她的脉搏。
……
半晌,他惊骇又不可思议,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收回了手。
他听着心胸中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他只知道张演之被偷梁换柱,却没有想到这还是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
那一瞬间,他冷冷看着张意之像是睡过去的侧脸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他很容易想到一切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
阴雨遮暮,海棠凋零,他弹尽衣衫玉珠,斜放青伞,进屋祭奠。她跪在暗室,上三支香,他察觉到她不似寻常的消瘦,而她眉间一如冷淡而疏离。
或是恶语相向,刺耳闭目,弱女跪在高堂前,她站在阴明交界之地,冷清索要姊妹清白,将恶人逐出内室,上朝分辩,口齿伶俐,丝毫不退。
或是大街熙攘,人群攒动,世人用言语压她,她不为所动,雷霆手段,三两拨千金。
或是光影漾漾,煎雪入茶,她放下手中文墨,勾发至耳后,淡定从容又一丝不苟:“父兄当为女子靠山,那就替他们声讨回来。”
还有一张张看不懂的符号讲不明白的数字,画出来的图纸和因煎熬拔掉的头发,她的毅力一点一点像是雨后春笋突然就从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明明从前她从不会这样的。
从前的张演之清正磊落也受困于他的清白,他疼爱姊妹,分明恨意与太子的婚约却从不上朝为那些女子争辩一二言,他宁愿受困徐长跃那样的卑劣无耻之人,宁愿预想到姊妹将要受的委屈,也要遵守所谓的约定维护门第颜面。
他绝不会以文官之首的身份入狱受辱,不会易容扮丑只为了堪破嫁新娘背后的丑相,更不会放任张家受熬煎被打压。
在他的心里,他先是张家的嫡长孙先是朝堂的张相丞,后是兄长后是他自己。
可她不是。
笔下风雷,墨中求剑,她的图纸,画的那样好,改造的弓箭更是万里挑一。
还是那天竹林影深,夏风潇潇,热流滚烫,她以血戏之,半夜又翻进房中。
挽袖提刀,身坚立直,火海滚滚,一身青衣,她手捧佛花,就立在那里。
亦或者数次对峙,亦或者替母问罪,还是一次次以身入局救那些女子于苦海。
那日,她伸出手来,他非是一丝看不出,干干净净,却唯独留下了苦学琴留下的压痕以及不正当的握笔姿势留下的茧子。
可就是这么一双有些瘦弱的手,扯起他脆弱的外衣揭开昔日伪装,毫不客气就能动手动脚。
在冷夜点起一道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