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那些女子身上根本没有法力,我掐算过了,都是一群弱质女流,并无修行经历。”他说道,“你们也是干这个的,我就不用多说了……”
四六打断:“要说!”
“呃……”占虚子按了按假胡子,说到卜算又郑重其事起来,“我等修道之人,得天机庇护,就是开了天眼,同行之间也不能摸清楚底细,最多瞧个隐约的走势。但那些女子的卦象十分清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些都是普通人。”
“那个轿子上的,一年得换五六个,都是妙龄女子,平时只露出些眉眼,不仔细看认不出来。而且她们挑人进去,挑的也是上半张脸相似的,远看大差不差。况且那些百姓啊,对什么观音娘娘,都十分敬畏规矩,拜在地上的时候,从不向上看。谁也发现不了换了人。”
“而且,我算过了,每当姑娘换了人之后,前一个姑娘的命数就十分飘渺了。”
“我怀疑,她们已经是死人了。”
四六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握紧了拳头。
占虚子思忖地捋一捋胡子,险些把它扯下来:“但这个挑灵女,还是最近才听说,她们突然放出话来说,观音娘娘在这里功德圆满,要升天了,为了安抚躁动的百姓,才说在挑接班人,所以你家那姑娘应该是第一个。”
*
占虚子给四六和泓之带路的时候,魏瑰正被两个身姿袅袅的侍女带着走进一处暗道,身不由己,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她们比刚才的女童大了一些,模样俏丽,各有风姿,只有那行动间的麻木僵硬如出一辙。
暗道曲折,尽头是一间宫室,一道白色身影立在烛火的中央,白纱遮面。
一个美貌妖艳的女子,魏瑰从那微微上挑的眼睛和稍稍一斜的腰身里就可以看出来她的风尘气韵,这般风情却着清冷的白衣,像是把人塞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壳子。
魏瑰确定,她不是轿子上的任何一个。
“真是个美人胚子。”白衣女子启唇吐出一声千回百转的调笑,魏瑰的后背酥麻一阵,不爽极了。
更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还在后头,那白衣女子再说话,立马换了一个调调,文雅端庄,还有些恭肃严谨:“少说几句。”
寻常人听了,恐怕当即就绷不住,魏瑰眼神空洞,没有聚焦哪一处,实实在在是个木偶。
“把她带下去沐浴更衣。”
两个侍女齐声道:“是。”
妖艳女子也矫揉造作地一声:“是——姐、姐。”
姐妹,一体双魂?
魏瑰眼神微动,眼睫轻颤,她衣袖自然飘动,落下一点闪烁微光的飘絮。
暗室后的浴池不小。
都是女子,被解下衣衫的时候魏瑰也没做反抗。
只是那侍奉她沐浴的侍女看着她身上的伤疤,僵硬的头颅微顿。
嗯?有意思。
魏瑰悄悄在她身上留了个心眼。
那侍女把白色的布巾缓缓擦过魏瑰的身体,每到伤处,魏瑰都能通过肌肤感觉到她的手指有细微的颤抖,像是怕她会感到疼痛。
伤痕霸道,极其破坏身体的美感。
十六岁之后,她的身体便不再长大,百年过后,疤痕也没有淡去,保持着刚愈合时的模样。
魏瑰不知道她的伤处都是从何而来,似乎十六岁之后那段时间,她都浑浑噩噩的。
等她想去探究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了。
魏瑰身上除了一些细碎的普通小伤,有七处不致命的大伤留下的疤痕——左小腿前侧的切痕、大腿的剑痕,右小腿的箭伤、膝盖的碎裂,后上背的鞭伤,小腹丹田位置刀伤穿身而过。
这七处加在一起,不致命的伤也能凑成致命。
唯有一处——那左胸心口的位置,看起来最惨烈,像是被人硬生生掏空了、捏碎了之后,把碎肉一点点拼起来补上了那个缺处。
泛红的疤痕连在一起,仿若一朵盛开的玫瑰,艳丽夺目。
魏瑰听得到这位侍女短促的呼吸声,像雏鸟的羽毛一样轻,仿佛在说:“她竟然能奇迹般地活下来。”
魏瑰想笑一下,又怕吓着人家,遂只是手指弯了弯,装作药效退了一些的样子。
侍女也不知看到没有,给她擦干了身体,穿上一件和白衣姐妹一样的衣服,这没有铺垫、直奔主题的样子,活像替身献祭。
她把灯上的蜡烛取下来,在魏瑰的鼻子下一晃。
魏瑰又感到一阵迷糊:原来,是看到了。
她这次闻清楚了,醉仙桃花、闹羊花、川乌、草乌……比占虚子那家伙的配方好了不知多少,闻烟即睡。
那这样,是怕她跑了,还是怕她受苦的时候有意识会疼呢?
浴池一侧的门打开了,一点萤火般的蓝光,和着兽类的低吟声,自门后的通道里飘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