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左手也可以使双箸的。”沈朝怕他不信,拿起竹箸去夹菜。可毕竟左手不如右手熟练,由于急着证明一时慌乱之下没夹牢,啪嗒一声,菜叶砸在了地上。
沈朝低头望了一眼,都不敢抬眼看他现在的神色。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还硬着头皮开口:“我再夹一次。”
她还没来得及再次伸手,李昱已经拿过她手中的竹箸,语气温和,但不容拒绝,“我来。”
沈朝盯着他握着双箸的手,还有近在咫尺的饭菜,张口吃下的瞬间,脸上却冒起了热气。她别开眼,轻轻呼出几口气都驱不散滚烫的热意和隐隐的羞赧。
“下一口想吃什么?”李昱很仔细地问。
沈朝哪儿还顾得上这个,只恨不得点些结束才好,连看都不看一眼道:“随便。”
李昱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沈朝默默地低垂着眼,无意识地把腰间穗子勾来勾去,她都这么大的人了,真是有生以来第一遭……这么丢人。
“这几日都来我这里用膳,如何?”李昱同她商量。
这样的酷刑每日都要来一遍?沈朝勾穗子的手顿住了,她良久开口,眼神真诚:“我……能拒绝吗?”
“自然可以。”李昱放下手中的碗,身体微微后靠,静静地看她半晌,“理由呢?”
这需要什么理由?她单纯地不想来可以吗?
沈朝的话在嘴边滚了半天,还是咽了回去。她若是这么说,恐怕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再翻翻旧账一并算起,她小命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
“我在沁芳园还要做事,赶过来也实在不大方便。来来回回要耗去许多时间,我中午还想小憩一会儿呢。”沈朝话说得宛转。
“嗯。”李昱起身净手,有侍从进来将晚膳收拾了。
沈朝没听到他再说话,心下一松,暗暗想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回他倒是答应得轻易。
“午膳我送去沁芳园,晚膳你来兰泽园。”李昱从架子上取下大氅,隔了好一阵子没听见她的声儿才补了一句,“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
沈朝不乐意,这同之前说得有何分别?而且他还送到沁芳园来,这若是被瞧见了,成什么样子?怕是过不了多久,满院子的人都嚼起舌根了。
“不高兴了?”李昱回过身,他抬眼望过来,“那你要如何?”
她能高兴得起来么?沈朝小声开口:“依我来看,同以前一样就挺好的,省得跑来跑去多麻烦。”
同以前一样就是完全拒绝他提议的另一种说法,但听起来委婉多了,沈朝心想。
李昱深深看她,在死一般的沉默中,他忽然笑起来:“既然嫌路途遥远,晚上也不必回去了。这里也常常备着你的衣物,省得再添置了。”
啊?好么,她弄了半天,还把自己也给搭上了,沈朝心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昱转过身系好氅衣往外走,提着一盏灯在门口处停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沈朝反应过来,走到他身边,去接他手中的六角纱灯,“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
李昱没松手,仍不肯纱灯给她,只向前走下石阶,道:“我送你回去。”
沈朝匆匆跑下石阶:“真的不用了,我没……”
她话没说完,李昱没回头,轻声打断:“阿朝,不要总是拒绝我。”
“我说这些日子要你同我一起用膳,只是想着你手伤了,独自用膳恐是不大方便。又思及府里下人的伙食并不算好,累得你身子都消瘦了些,若能趁此机会补一补,便是再好不过了。我之所想,仅仅如此而已,绝无半分其余杂念。”
李昱脚步停顿,沈朝一时没刹住脚撞在了他的氅衣之上,他回身握着她的手臂,将她带至身侧。他左手提着纱灯,右手向下握住她的手,缓步走在石子路上。
“再言之,夜黑路滑,恐是不大太平,我想着便送你一段路。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你为何总是要拒绝我?我会吃你么?你在怕我?还是你想躲我?”
略不平整的石子路在黑黢黢的夜里硌得人心里不大安宁,总疑心是不是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也不过是颗小小的石子儿。
沈朝道:“我不是怕你,也没有躲你……我就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他问。
她一个别处的小厮,被人撞见了总是同燕王世子走在一处,这不是存心引人遐想么?但这话能同他说么?沈朝说不出口。
“你担心我们的关系被发现,是么?”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吹散,有些萧瑟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