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胤兰望着沈朝离开的背影，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继续道：“当年他才返燕王府，燕王恰好战胜回兵，却因箭伤昏迷不醒，军中城内人心未定，他以一己之力，平定军中哗变，安抚城内百姓，他的手段何其了得。这事你知道吗？”
“不止这一件，桩桩件件他老辣得不似新手。他心计如此之深，却在你面前装得纯良无害。他背后瞒着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敢告诉你？”
“他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敢告诉你。而你又知晓几分呢？”
在急促的脚步声中，陈胤兰笑容极冷，“不会一分都不知罢。单说他上次远行，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沈朝浑身顿住，脚下没有再前进一步。风猛地将纸灯吹翻，微弱的火光挣扎着扑腾一番后蓦地熄灭，浮云蔽月，满目只剩无尽的漆黑。
陈胤兰扔掉手中已经无用的纸灯，踩过竹制的骨架，清脆的咯吱一声，纸灯被彻底碾碎。
他的脚步越逼越近，话语在高调的风声中散去，一字一句却又无比清晰地震响在她的耳中，“铁矿场。”
沈朝转过了身，定定地望着他，一言不发。袖口下的指尖微微颤动，肩上伤口的疼痛再不能忽视，沈朝眉头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她压下疼痛的神情，平静反问：“所以呢？”
“沈朝，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燕王之心，昭然若揭。这些他早就清楚了，可他敢告诉你半分吗？他对你尽是隐瞒！”
陈胤兰步步逼近，“再说赐婚一事，圣旨都下了，他纵是手段再通天又能翻起什么浪花？他当燕王世子一天，莫说是婚事了，就是他整个人都由不得他做主！你还当真蠢得信了他的话？”
“不过也是，他根本无需费心。等起事之时，那可怜的女子也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只需要骗住你，让你再等一等他，等旧人死了，他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陈胤兰冷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骗！”
话音还未落定，陈胤兰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扼倒在了雪地上，背后重重地撞上去，胃里瞬间翻江倒海，双耳剧烈嗡鸣，他抽痛得皱紧了眉头，启唇急促呼吸。
下一刻，喉间紧捏上两根手指，因为窒息，陈胤兰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所有的景物都模糊起来，唯有沈朝的面容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逐渐清晰，以及距他眉间只有一寸之远的锋利刀刃，不会有人怀疑她此刻的杀心。
这么一幅情境，看清之后，陈胤兰却没有分毫畏惧胆怯，紧紧桎梏住的喉间甚至溢出了一声笑，“恼羞成怒了？”
“是你同燕王揭穿了我的身份？”沈朝没有理会他的反问。
她双目中的固执被凌厉的风刮得破碎，身份败露，狼狈而逃，让她很不好受，陈胤兰一眼看透。她在亟需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她逃避错误，让她好受些的理由。
陈胤兰望着她半晌，本应当刻薄揭露的话语，却在出口的瞬间全然颠倒：“难道我不应该吗？你以为我会任由你抓住把柄，任由你拿捏摆布？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会不会有分毫的后悔？”沈朝停顿片刻，呼吸骤然急促，“后悔当初接近我，利用我，后悔说这些话？”
陈胤兰：“后悔？我从不后悔。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我从始至终都在为燕王做事，哪里对你有过半分的情谊？
“而李昱隐瞒你，欺骗你，你觉得，他对你又有几分真情呢？！”
寒刀挥动时带起的风，刺痛得让人下意识阖上双目，菲薄的刀刃擦着脸颊，深深地插进了雪地里。
沈朝松手的瞬间，陈胤兰侧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而入，他撑在雪地上，咯出了小片的鲜血，没有抬头，他问：“怎么不杀我了？”
沈朝把短刀从土地里拔出来，沉默半晌，膝盖半跪在积雪中，湿冷渐渐浸透了衣衫，她低垂下头，声音晦涩：“抱歉，是我一时鲁莽，还望先生见谅。”
“还请先生一定要将信交予李昱，我实是感激不尽。”
陈胤兰借着沈朝的手，缓缓起身，蓦然笑起来：“你都如此低声下气了，我岂有不应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