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六角纱灯在细雨里轻转，昏黄的光又雾蒙蒙地笼过红漆的窗牅。
沈朝寻了座茶坊，独自坐到这个时辰，掂量着府中人大抵都歇下，方才回了府。
可她没料到，已至此时，堂屋的灯火竟还亮着。沈朝走至门前，停顿片刻后，仍是推开走了进去。
李昱就坐在桌案之后，也不知在此等了多久，他扶着额头，低垂着眉眼，似是已经睡沉。
隔着重重的灯火，他眼下淡淡的青黑依旧清晰可辨，这些日子他也睡不好吗？
也许只有此刻，沈朝才可以放纵自己，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
沈朝只是稍向前走了一步，这一点轻微的响声就惊醒了他，李昱睁开了眼，望了过来：“回来了？”
沈朝很轻地“嗯”了一声，李昱起身吩咐侍从把热在厨下的饭食都摆上来。
侍从正要匆匆转身去做，沈朝抬手拦了一下，对着李昱轻声道：“不必了，我用过了。”
屋内瞬间沉默，侍从站在原地望了一眼沈朝，又觑了一眼李昱的神色，陷入了不知所措。
李昱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侍从这才如蒙大获，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李昱向前走了一步，沈朝向后退了一步。
他此刻的目光，实在很有侵略性，也许这就是真正的他，所有的温和，都只是他的假象。
沈朝错开他的目光，转身去拉门：“太晚了，你歇息吧，我回去了。”
“到底是回去歇息，还是趁夜去私会他人呢？”李昱坐在扶手椅上，面上仅剩的一丝笑容也彻底消失，“你是为了他，在躲我？”
沈朝倏地回头，她微眯起眼：“你跟踪我？”
她神情的惊疑，都分毫不差地落入李昱的眼中。她下意识的回应，不是反驳，而是质问。
杯盏喀嚓碎裂，碎瓷嵌入掌心，李昱却像是丝毫不觉疼痛，掌心越攥越紧。
丝丝鲜红从他的指缝缓缓而下，刺痛了她的双眼，什么要克制，要狠心远离，都瞬间落在了脑后。她几步上前掰开他的手，块块碎瓷扎在皮肉当中。
沈朝呼吸一窒，拔碎瓷的手都在轻颤。她甚至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便是抑制不住的哽咽。
李昱抬眼怔怔地望着她，看她着急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他侧过头，低垂眼眉：“你还管我作甚？让我自生自灭罢了。”
沈朝仍握着他受伤的手，紧咬了咬唇，又无力地松开：“你，你总该注意着点自个儿的身子，莫要再令人担心了。”
“担心？”李昱嘲讽似的反问一句，“谁担心我？你么？”
沈朝沉默一瞬，缓缓松开了手，她后退半步：“不是我，总归还有别人，比我更有资格的人，担心挂念你。”
“谁会比你更有资格关心我？还是，有人比我更值得你挂念呢？”李昱站起身，步步逼近，“你今日同他拥抱时，有没有想起我？”
手臂被极用力地握住，拉向他的方向，沈朝整个人重重地撞在李昱的怀中。
他抬起她的下颌，她就彻底望进了他的双眼。
“他是你的什么人，我又是你的什么人？你分得清吗？”李昱一字一顿。
沈朝浑身一颤，侧头甩开他的手：“我同他什么干系，为何要告诉你？分不分得清，又如何？”
“那我们，就这样吧。”李昱道。
全身都在这一瞬细微颤动，沈朝缓慢地抬头，望向他的双眼。
没有一丝神情，他的神情冷漠到残酷，做不得一丝假。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沈朝掐紧掌心，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既然能做到这样潇洒地放手，她有何不可？
或许，他等这一天很久了，终于，他不再需要带着愧疚同她虚与委蛇，他解脱了。
他高兴，她自然，也要高兴才行。输人，不能输阵。
沈朝昂起头，勾起嘴角，摆出毫不在意的轻松模样。她笑着，眼里却蕴着水光，一个“好”字就要出口。
只来得及出口半声低微的气音，剩下的完完全全被堵了回去。
沈朝的唇被肆虐般狠狠噬咬，他这次是真的几乎要将她撕吃入腹。
“你盼着我对你说出这句话，是吗？”
李昱缓缓松开她，指腹擦过她唇上的鲜血，声音冷厉，“那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他后退几步，转身往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停顿下来，他微微侧头：“是你答应过我的，你若做不到，当初就不该轻易许诺。你千不该万不该，招惹我，欺骗我。”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沈朝大步追了出去，可连门槛都没迈出去，重重侍从横拦在她身前。
侍从面色冷硬，一字一句道：“沈姑娘，您暂且哪里都不能去。”
沈朝深深阖上了双目，招惹他？欺骗他？从头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