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拿起一盏酒，里面尽是一片鲜红，不知是谁的血，反正不过是那二人的。
“这样，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就赐你一个恩典。”
皇帝将酒盏放在李昱的面前，笑了起来，似嘲讽，“喝了这杯血，朕就允你带那两人的尸身走。”
“怎么样？你喝，还是不喝呢？”皇帝一字一顿，玩味地反问。
鲜红的血已经与酒液混为一处，甚至渐渐凝固，浓重的血腥侵袭入鼻腔。
这酒里，血或许占了大半，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血是贺靖西的血，是谢之霖的血，是李昱朝夕相处之人的血。
方才还好生生活着的人，现在却当着李昱的面惨死了，而凶手还在逼迫李昱饮下至亲之人的血。
在座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寒，有胆小的人已经一声干呕，扶着墙柱吐了起来。
御林军松开手，李昱却没有起身，他就这样跪伏在地上，缓缓端起面前的酒盏，静静地望着这杯血，仿佛要从此深刻入心底。
这次紧握着酒盏的手，没有一丝一毫地颤抖，李昱仰头一饮而尽。
银制的酒盏重重地砸在地上，咣当的巨响中杯身竟出现了丝丝裂缝，李昱从一地血污中站起了身，他笑着，风仪更胜从前，如雪中压不弯的那一丛竹。
“多谢，陛下恩典。”
一道惊雷劈开天幕，殿内狂风大作，所有的灯火乍熄。
“今日之辱，我会一一讨回。”
最后一句轻得仿若错觉，转瞬即逝，却如钉钉在心头，令所有人一颤。
瓢泼大雨突然而来，昏暗的天幕掩盖一切。
隔着飘忽的灯火，沈朝望向桌案对面之人：“先帝临终前所留的密旨，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呢？薛宜泽，事已至此，你还要再隐瞒下去吗？”
薛宜泽饮下满满一盏茶水，猛然将茶盏掼在桌案上，她大笑起来：“沈朝啊沈朝，我敢说，你敢听吗？”
沈朝也笑起来，笑容甚至称得上狂妄：“有何不敢？”
“有何不敢？”薛宜泽反问一遍，撑在案几上，骤然凑近，怒瞪着沈朝，“你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你个懦夫！”
薛宜泽站了起来，指着屋顶道：“你不是想知道吗？这密旨就是能颠覆天的东西！你敢颠覆吗？”
杯盏骤然滚落在地，摔成一地碎瓷。
沈朝下意识俯身去捡，碎瓷划破指尖，十指连心的疼痛，心头猛地一跳，她恍有所感地望向皇宫的方向，胸口阵阵闷痛。
薛宜泽一字一顿：“若我说，先帝临终前，废了太子，另立他人呢？”
又一道惊雷横劈天幕，大雨淋漓而下，黑夜仿佛吞没世间一切，雨中踽踽独行的人也近乎消散而尽。
屋檐下站着的人，虽是撑着伞，浑身却几乎湿透。
沈朝仓皇地张望着，又几步跑在了雨中，裙摆和鞋袜早已在泥水中浸了一遍又一遍。
一驾又一驾马车从街道横穿而过，沈朝识得马车上的徽识，有今日参加宴席之人已经出来了。
可这么多车驾过去，独独那道人影没有出现。
一定发生了什么，宴席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驾车的小厮不会是那样匆匆又肃穆的神情。
沈朝甚至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目之所及一片漆黑，她分不清哪里是水坑，一脚陷了进去，伞也在风中彻底折断。
一队巡逻的金吾卫由远及近，手执刀剑横拦住沈朝的去路，厉声道：“业已宵禁，不许任何人行走。”
雨水沿着下颌缓缓而下，沈朝就立在雨中，不退半步。
有年岁大的金吾卫借着火光忽然看清了沈朝的面容，厉声的话语都卡在了喉间，只剩下磕磕绊绊的三个字：“沈，大，人？”
沈朝没有回应，只问：“宫中发生了什么？”
“好似是死了人……”年长的金吾卫话语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年轻的金吾卫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横剑直指，“不管你是什么人，规矩就是规矩，不许在外行走！你若再不回去，莫怪刀剑无情了！”
沈朝大脑轰然一声，只剩一片空白，泪水混着雨水，早已分辨不清。
如果，如果早知道，上次一面会是永别，那她再怎么样，又怎会赌气得连话都不同他说一句？
浑身酸软得再站不住，金吾卫的长剑在黑暗中毫不留情地横指而来，沈朝后退半步，陷入泥泞。
即将跌倒的瞬间，腰身被稳稳地揽住。
“规矩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