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起烧了吧。”张松溪大惊,道:“师哥,白师妹的信你还没看呢!”俞岱岩坐在塌上,目光扫过自己毫无知觉的身体,闭眼狠心道:“我让你烧,你便烧了!”
眼下明明是夏天,室内此刻却让人脊背发凉。
张松溪心想:“白师妹不日还要上山。虽然不知道那小盒里装了什么,但若是她知道三哥烧了自己的信,万一和三哥置气就不好了。都怪我刚刚平白无故提起白姑娘,让三哥伤心。不若我先假装从了他的意,把这盒子和白姑娘的信先收着,待到三哥脾气好些时候再拿出来,这样便不伤任何情分。”
如此想着,他也不再劝,喏喏点头道:“屋内点火灰尘颇多,我带到外面去烧。”
俞岱岩依然闭着眼,不应他这句,反而开始送客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张松溪扶着他躺下,感受到手下肌肉的战栗。
即将出门的时候,俞岱岩又道:“今日之事……我烧了这个盒子和白师妹的信的事情,你勿要与其他人提起。在外也不要说白师妹给我写过信,这样对她的名声不——”
张松溪终于忍不住,道:“三哥,你知道白姑娘不是这种人!她心里有你,她——”
她此前是接了她师父的任务去各派拜访才不知道你受伤的消息,她一听到你受伤甚至深夜上了武当山,她和我们一样,都是真正的为你感到难过,感到悲伤。
张松溪几乎想把昨夜自己见到白鹤鸣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但俞岱岩下一秒便打断了他,喝道:“四弟,你不要乱说话!咳咳咳……你……”眼见得他咳得快喘不过气来,张松溪连忙重新将他从床上扶起顺气,放柔了声音道:“三哥,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俞岱岩这次咳得厉害,可能是呛到了,他感觉自己几乎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他看见四弟脸上满是着急,看见四弟手上拿着的那个木盒。
里面是他此前为了写给白鹤鸣的信所打的草稿。那上面曾经也寄托了他的一番绮念,只是现在回头看,就显得有几分可笑了。他虽然还侥幸活着,此刻也和白鹤鸣的距离却与他死了也差不多。若是让人瞧着了,他自己倒是还好,就是师兄弟们和白鹤鸣恐怕就要为难了。
自己让师父和师兄弟们为难的地方已经太多了,不若此次就让自己为难一次。
先前诸事繁忙,俞岱岩好不容易才转危为安,一时间也还顾不上、也舍不得处理此事,现在既然四弟提起了,他便自觉要做个了断。
但怎样才算是“了断”呢?
张松溪走后,俞岱岩数着房顶上一道道木梁。
他要如何“了断”了这颗心呢?
光是烧了信就可以吗?如果只是这样就可以的话,为何他此刻会发抖呢?
他俞岱岩下半辈子恐怕就要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度过了。至此以后,他每天都只能坐在同一个地方,看着重复的景色。而白鹤鸣——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会是自由的,她可以全心全意地将自己投入到这个明亮又残酷的江湖之中。
“白师妹……”
她会来看他吗?她会来这样的黑暗中找他吗?她会和他说外面的故事吗?
俞岱岩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劫后余生的夜晚。那时候白鹤鸣抱着纪晓芙,在船尾不知道说些什么,嘻嘻哈哈的,而他当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顾着划船,心中却有一种神奇的满足感。现在回想到那种场景,他才意识到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白鹤鸣的侧脸很安静,几缕细发没有别到耳后,在白净的侧脸上留下破碎的阴影。
他当时应当要问问她的。问她峨眉山上是一种什么生活,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样的景色,问她……问她要不要来武当山上看一看,问她对自己是怎么看的。
刚刚俞岱岩与其说是在对四弟发脾气,不如说是在对过去犹疑不决,进退失据的自己发脾气。
也有可能他会想这么多,纯粹只是因为白鹤鸣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来武当山。
她会来找他吗?还是说在她眼里,自己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之后便又抛之脑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