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就没了。
她本是个忘性很大的人。
每个人难过时都有自己的逃避的法子,想来江大哥是想自己静一静吧。
小柳条走了。
她走出了院子,却并没有走出江谨行身边,她找了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躲了起来。至少江大哥若是哭累了,她可以给他递上一张帕子,一杯水。
她蹲在角落里,忽然想起年少时的事。
她原本的名字不叫小柳条,她叫许云初。
她长到五岁时,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娃,也是那一年,听村子里的人们说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是因为娘亲生不了儿子,她回去问娘亲,娘亲却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让她不要相信别人的闲话,父亲只是出去赚钱了,赚钱给初儿买好看的衣服。
她说问可不可以买糖葫芦?
第二日,等她从自己的小床上睡醒时,揉揉眼,娘亲已经在做饭。她走到娘亲身边,说饿了,娘亲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串糖葫芦,说是爹爹给她买的。
她还高兴了好一会。
此后,她想要什么,第二天娘亲就会像变戏法似的变出她想要的东西,说是爹爹听见初儿的愿望,给初儿买的。
她不相信别人的话,她只相信爹爹的话。
是以,当村里小孩儿围着她,嘲笑她没有爹时,她就总是会竭力反驳,与他们挣个高下,给她们展示爹爹给买的新衣服,还有甜甜的糖果。
那些孩子羡慕地看着她,为了哄得她的糖吃,纷纷转了队,承认她爹爹没有跟别的女人跑,若是还有人说她没有爹,那群时常得她糖吃的小孩子便会帮她力理据争。
她一直以为好看的衣服和甜甜的糖果是爹爹买的,却没有看到娘亲在每个她熟睡的晚上,守着一盏孤灯缝补衣服,白日又到镇上挨家挨户找活做,或帮人洗碗,或帮人挑水。
因为做活无法带着她,娘亲便给她一些有色彩的小小册子和一些糖果、烙饼,让她好好在家里待着,不要出去玩,也不要烧火完,好好等娘亲回来。
直到有一天,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翻小册子看,正滚在地上哈哈大笑时,忽然有一群人在门外大声喊叫,喊得又凶,又大声,她害怕极了,忙跑回屋子里关上门,躲到被窝里。
不久,那群人踹门而入,在家里翻箱倒柜,将整洁的屋子翻得一片狼藉,她也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扛在肩上。
她到现在依稀记得,那大汉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一双眼睛瞪得像牛,她那时害怕极了,脑袋一片空白,根本记不住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想找娘。
她还没看到娘,就被刀疤脸杂种带走了。
她在他肩上挣扎,小手伸向那些围着堆看热闹的人,她就算到现在也还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来抱她回去。
她们是她从出生就认识的人,隔壁的李大娘还时常给她烙饼吃,打铁的赵大叔经常还给她家打过割猪草的镰刀,还有她的好朋友王小丫,经常分她的小册子看,看到好笑的地方两个人一起抱着小肚皮笑,可是她被抱走的时候,她们却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没有人上前握握她伸出去的手。
她一想到这些事,就忍不住伤心落泪。
她被带到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房子里有很多很大的姐姐和哥哥,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城里因为放高利贷而小有财富的孙员外家。
她去到府里,姐姐哥哥们对她很好,还给她好吃的糕点,但是她每天也要跟着做事,她能做的就是把帕子扭干,擦一整天地板。
虽然糕点很好吃,但她还是想娘亲。没有娘亲抱着,她每晚都会做噩梦醒来,梦到娘亲和爹爹不要她了,她一哭,就会有一个很凶的老太婆来教训她,拧她的肉,她哭得更厉害,老太婆也就拧得更厉害。
没过几天,她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
娘亲怎么还不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