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里很慢很慢地掀起卫衣袖子，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用袖子轻轻擦着少女的泪水。
睫毛……鼻尖……脸颊……唇角……湿凉的触感沿着泪水的痕迹一路向下，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像在擦拭一件珍贵易损的瓷器。
他小声说：“姐姐别哭了，是我做的不好，我向你道歉。”
许千里的衣袖很冷，许忘忧被他环抱着，身上也沾染了这丝丝凉意。
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明明出门前有给他带外套过来的，那件外套去哪儿了呢？许忘忧仔细回想着，脑海中忽然闪回一个脏兮兮的影子。
“……我想起来了。”那件衣服被她盖在电话亭里那小孩身上了。
许忘忧挪开少年的手，很是小心地提议道：“我记得这附近的电话亭里睡了一个流浪小孩，我们把他接回家一晚吧。”
她没注意到，在她说出要接那个流浪小孩回家的时候，许千里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黯了黯。
为了强调事情的急迫性，许忘忧说：“这么冷的天，他会冻死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许千里也没反对，乖乖应承了。
公园离电话亭不是很远，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再在一道十字路口转弯就是了。
走在路上，许忘忧微微偏着头：“……回家后让他睡在你的房间吧，衣服可以暂时换千里的，还有牙刷、毛巾、洗漱用具……要买好多好多东西呢。”她音调上扬地合拢双手，丝毫没发觉许千里一路上异常沉默。
她循着记忆到达了那座红色的电话亭。可是即便离得很远，她也能一眼看见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一只话筒被电话线吊着，晃晃悠悠地坠在半空中。
啊，不见了。
那感觉就像是，在下水道口发现了一只饥饿的小猫。马不停蹄地去小卖部买了小香肠回来，却发现小猫被车轧死了，心底弥漫而出的失落与难过。
许千里看见少女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下来，他垂下眼睫，怎么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姐姐，那小孩可能是被他的家人接走了？”
“嗯，”许忘忧不大肯定地点点头：“大概吧……”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她这样安慰自己，那小孩虽然身上脏，但衣服看上去质量很好，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我有点饿了。”精神松懈下来，许忘忧顿时感觉到肠胃抽搐着发疼，她揉揉肚子，有气无力的说。
自从回到家后，她一口水米都没有进过，之后又为了找失踪的许千里，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此时能够支撑着不倒下，已经耗尽她全部力气了。
许忘忧困倦地眯了眯眼，再睁开眼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盒包装精致的物体，布丁软绵绵的香气也顺势钻入鼻腔。
“你怎么会有这个？”许忘忧先没有接，而是疑惑地问。
少年献宝似的将芒果布丁递进她手里，歪了歪头，有些无奈地说：“我是怕姐姐饿，所以带出来了。”
“……”
许忘忧抬起眼睛瞄他一眼。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雨打湿的刘海被风吹至半干，柔软地搭在额前，仿佛一朵开得很安定的小花。
他是在讨好她吗？明明自己也没有进食，只剩一盒的布丁，却整个给了她。
被弟弟吃得死死的许忘忧心疼地揉了揉许千里的脑袋：“布丁这么小一个，还是留给你自己吃吧。”
她余光瞟见不远处招牌上，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字样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中朦胧着苍白的光芒，顿时心念一动。
夜风沉闷而刺骨，许忘忧将手掌团成团，往掌心呼出一口白气，倏忽间散了，像奶白色的朝雾。
她用力搓了搓冰凉的手指：“我们去那里吃晚饭吧，这里太冷了，便利店里可以蹭蹭暖气。”
随即，她拉着许千里进入便利店，来到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即食便当货架前。
“千里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呢。”许忘忧侧过脸向他问。
许千里闻言，挑了一盒最便宜的番茄鸡蛋盖饭。
许忘忧看了眼标价表，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买贵一点的？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猪排饭哦。”
许千里疑惑又踌躇地把盒饭推回货架上，舔了舔唇，说：“家里不是欠了高利贷吗？我想给家里节约一点。”
啊，忘掉了，她现在的人设是家里超穷，父母打工，自身还被高利贷纠缠的残疾少女。
“……”许忘忧憋着一口气，眸子由于心虚而不断扑闪着：“我最近捡破烂挣了一点钱，所以你想吃什么尽管买就好了，我身上预算充足得很哦。”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他这样事事周到为别人考虑的样子。这会让她感觉始终亏欠着他什么，心里无故堵得慌。
其实任性一点也没关系的，她想这么说。不知为何，顿了顿，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