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了几声,似乎要将心脏也咳出来。
“哥哥!”弟弟神色一喜,“神医,我哥哥他醒了,你快救他,你救救他,能救的!”
他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他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身为医者,虽有一颗悬壶救世的心,却到底还是对死别麻木了。
这样的情景他见过了许多次,无非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见大夫摇着头不说话,弟弟脸上的笑也随即僵硬在了脸上。一只沾着血的手却在这一刻缓缓抚上了弟弟的脸颊,弟弟一愣,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动弹。身后的人呼吸轻而缓,彷如轻烟,就要化作天上的白云而散去。
“你不恨我,就好。”哥哥呼吸虚弱地起伏,他却仍坚持说,“弟弟,以后,就只有你和你的几位兄长了,莫要难过,从此天高海阔……你去闯吧!就当是为了我,我的心愿,便是想建立功业,只不过一直无法离开家,如今,你替我去吧,好不好……”
弟弟抬头望着漆黑的房梁,忍着眼中的泪,道:“……好。”
“不要随意对一个女子说要娶她为妻,娶妻之事,是承诺,亦是责任……”说着,哥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弟弟咬了咬牙,哽道:“好。”
日光落入屋中,搅动着尘埃,静默了所有。
这日,天格外的晴朗,只有一团白云飘在天际,底下飞鸟拍着翅膀掠过,远远地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三人驾着马离开了小镇,他们走走停停,一直到一条陌生的乡间小道上,孙采薇终于对着身后沉默不语的少年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少年苦涩一笑,终还是道:“此前,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才让我与哥哥冰释前嫌。”
孙采薇心里一酸,“你哥哥一定很高兴你回来。”
“可我却做错了。”他道,“我害了他。”
孙采薇抬眸看他,她的眼睛里,向来含情,悲怜万物的情。少年还是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孙采薇摇了摇头,轻声道:“也有人说,太美的事物,总是致命的。”
“为何要听别人说?美就是美,哪来的致命一说。”少年又轻笑道,“我哥哥叫我不要随意对一个女子说要娶妻,我为我之前的唐突深感抱歉,可我却依旧要说,你是全天下最美的人,也不知日后谁能配得上你。”
孙采薇淡然一笑,“我也想知道。”
一旁的蒋钦却凑过来低声道:“想都不用想,必须得是孙权。”
“孙权?”少年敏锐地捕捉到蒋钦话中的名字,“应当是很厉害的人吧!”
说完,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片浮云,“虽然我哥哥离开我了,可我却始终觉得,他还在我身边。”
“那么,你要去哪里?”孙采薇问。
“去远方,去完成我哥哥未竟的心愿。”少年笑道。
孙采薇微微一笑,“这样也好,天下之大,总会有建功立业的时机。”
少年点头,他掉转马头,扬起了马鞭。忽然,他又回过头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对两人朗声道:“那便请你们先记住我吧,我叫马谡,我哥哥叫马良,日后这天下间,不仅会有我的名字,也定会有我哥哥的名字!”
说完,他握着马鞭朝马儿打了下去。马儿长鸣一声扬蹄而去,留下漫漫尘土。
马谡!
孙采薇看着马谡的身影消失在青山绿水间,心中顿感五味杂陈,此时此刻的马谡,不过还是个普通的,刚经了亲人离去的少年而已。她出手救下了他,却也致日后的天下中,有他们相争。
然而,马良已经死去了,他无法为官,已经与原本的轨迹大相径庭。
孙采薇注视着乱世的天,她知道如今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开了。马谡不会入江东,日后他只会与东吴为敌。哪怕她救下再多的人,只要乱世无休无止,这些她所救下的人,也只会再次入战乱之中,届时就会有更多无辜普通的人死去。
若她的双手无法救下这些人,那么她便用双手去掌局势,去助江东,去助……孙权。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心中也蓦地生出一股勇气来。她不是步练师,却已然身在乱世之中,她要以孙采薇的身份,立起属于东吴的旗,哪怕前途未卜,她也不会再感到害怕。
远方滚滚滔滔的江水似乎近在眼前,孙采薇展颜一笑,“我们走吧!”
“去哪里?”蒋钦又问。
“舒城!”孙采薇道,“我们回舒城去!”
蒋钦笑道:“好!”
两人扯着马缰,打马而去,向着舒城的方向。
泛白的披风于风中卷动,马蹄踏过新泥,掀起尘埃照日,如同将要燃起的火星,飘扬于他们途经的路上,仿佛未来那场崩天裂地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