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无情心狠手辣的荀彧没错了。
“他真的走了?”
“嗯嗯。”
“没有话留给我?”
“嗯嗯嗯。”
“真的一句都没有?”
“嗯嗯嗯嗯。”
理理不问了,理理沉默了,理理生气了,理理落泪了。
……但是她嘴里还在嚼着刘备种的黄瓜。
……一个伤心垂泪还不忘咀嚼食物的美人。
“我生得不美吗?”理理边哭边吃边问了这么一句。
谈道笙放下毛笔,认真地看着那双迅速红肿起来的狐狸眼,“平日里是挺美的,现在……”
“呸!”
理理发作了,她的胳膊愤怒地扬起,眼看那截黄瓜就要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再与黄土来个友好的贴贴——瓜瓜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扔瓜瓜?
于是那双含泪的眼眸四处寻找替代品,于是她的竹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且跟黄土来了个友好的贴贴。
她觉得她也含泪了,“那是我的作……”
“你的什么?!”
理理哗啦啦落下两行泪,两片嘴唇愤恨地、凶狠地撕扯下一块黄瓜,就好像那不是黄瓜,而是某刘某备某玄德一样。
于是她默默将竹简捡回来,再默默坐回原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生得不美吗?”
“美!”
“有多美?”
“雒阳城最美!”
“那我这么美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有眼无珠!”
理理很赞同地点点头,又哗啦啦落下两行泪,而在目光触及到少年的脸庞时,那双肿得像桃核般的眼睛闪过一丝犹疑,那颗美丽而不怎么聪明的脑子也迅速冒出无数个念头:
“他不爱美色是因为他好男风?他喜欢你?还是他那两个兄弟?抑或是张辽?难道还有别人?啊我早该想到的,”理理一脸笃定,“毕竟他姓刘啊!”
啊这阿巴阿巴,这是个什么充分必要关系?
“必是如此。”
理理下定结论,拿出帕子擦了擦脸颊,很快恢复风情妩媚酒坊老板状态,“走就走吧,我就当没这个人了。”
“我觉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很快收获理理一个斜眼,于是又小心翼翼闭上嘴。
反正刘兄不在这儿,反正说两句也少不了两块肉,反正理理是不哭了,那,那就这样吧。
阳光洒在理理的脸上,洒在她的肩上,将她笼上一层淡淡的哀愁。
有人来买酒,于是这位酒坊老板笑着迎上去,罗裙翩然起舞,两粒晶莹的水珠悄悄葬身于空气中。她在原处站了片刻,转身出了酒坊。
云层漂浮着笼住金乌,阳光有气无力地照耀前路,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
宫变搅乱了朝廷,搅动了一池涟漪,即使被这点水纹波及到,雒阳城里的市民们也不会嚷嚷着讨回公道,他们躲在家中悄悄等待着,等到涟漪散去,池水重归宁静,再默不作声地走出来收拾残局。
哪家的房子被南宫的火焰燎到了,哪户的银钱被混乱的官兵抢走了,谁人的孩子贪玩没有回家,现下终于可以出来找找了。
至于孩子是活蹦乱跳的还是了无声息的,谈道笙看了看嚎啕大哭的妇人,垂眸掩下情绪。
广阳门处的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忙着修补房屋也好,忙着哭也好,忙着吃瓜也好,总之是不会忙着跟踪别人的。
她倚靠着拐角的土墙,仿佛不经意地伸出脚。
“哎呦。”
是个衣着破烂的少年,此时正揉着膝盖,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谁人派你来的?跟着我做甚?”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双眼睛却冷冷的,如同那柄肆意横行的环首刀,又似那把收拢回鞘的宝剑,两种想法在他脑海里不断交缠,于是这个少年熟练地将额头贴在尘土里,“将军前夜里救了奴婢,便如奴婢之再生父母!恩公!”
“……你谁?”
少年抬起头,一张肮脏的脸庞映在她眼底,“前夜在北宫里……”
“停。”她抬手制止少年的话,“北宫已经烧了,宦官也全都被我烧死了,我没救过你,也没见过你,你走吧。”
“奴婢还未报将军救命之恩,怎可离开?”
“我说我没救过……”
“将军。”少年拿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你到底要怎样?”
“……奴婢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三碗装得冒尖的粟米饭,两碟腌黄瓜,两张烤饼,一大碗菜羹,风卷残云般没了踪影。
她看了看光可鉴人的盘底,又看了看少年仍旧蠢蠢欲动的手,连忙出声制止,“不许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