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山腰,一路绿阴如盖,视线往下,有幢蓝顶白墙的房子隐现其中,背后依靠茂林修竹的环山公路。
门口的大坝像碎米一样站了几个人,隔得太远,看不清是谁。
“房子也重修了?”
当年他来的时候还是个瓦房,如今已经是个三层的小别墅了,最右边还有个玻璃天窗露台。
车开到房子背后,几辆车停成一线,看来已经来了不少人。
有人从院坝往这张望,是周到伯伯家的大女儿周绘,她牵着个小男孩,笑盈盈站在下面:“到到来了?”
周到还在开后备箱,喊一声她:“来了,绘姐姐好。”
张辰宿从副驾驶里出来,也跟着喊:“绘姐姐。”
周到边拿东西边看他一眼:“你跟谁套近乎呢?”
张辰宿把礼物提在手里:“那我总得喊人吧。”
周到想了想,也是。
因为她排课的问题,周国存亲生的就周到没来了,屋外屋内的都是最亲近的亲戚。
几步石梯路往下走,她从小就嘴甜,一一招呼过去,张辰宿跟在她后面,她喊“大伯”,他也笑着喊“大伯”,她喊“舅妈”,他也学得有模有样,喊声“舅妈”。
吴宁把手里捏着的糖果往果盘里一放,从人堆里起身,提醒周到:“爷爷在屋里,去问个好。”
周到点点头。
周到进了屋,偌大个客厅散坐着几个人,目光汇聚到周到身上,接着又落到她身后跟着的男人身上。
“好久不见周到了。”
她之前一直被困在港城,错过了家里好多事。
“我也好久不见小姨了。”周到往前一凑,甜甜一笑。
张辰宿跟着喊:“小姨好。”
“上次赢了我,今晚别下牌桌子。”同辈有人打趣。
她脚踩在主卧门边上,留下一句:“行啊,放马过来吧。”说完进去了。
“那男人是谁?”有人问。
周绘此刻也进来了,大家都看着她,她连忙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到到没跟我说。”
“男朋友吧,这还用猜。”
“到到都谈朋友了?时间真快啊。”
张辰宿装作没听见,也跨步进去。
周国存旁边绕着几个小孩,三四岁的年纪。
周国存眼睛一直不太好,要靠得很近才能看得清,平时也不喜欢走动,就爱待在这屋里。
周到蹲在他脚边,看着和那几个小孩差不多高,笑眯眯地和他说话。
说了几句,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爷爷,给您买了两件厚衣服,冬天的,记得拿出来穿。”
周到冲张辰宿招招手,让他过去:“爷爷,您看,这是谁?”
张辰宿也蹲下,往前凑了凑,也不说话,笑着看他。
他脸上皮肤松松垮垮的,皱纹纹路很深,像刻在皮肤里的,沉淀着或灰或黑的色素,也即老年斑,身形很清瘦,坐在那里很有精神,全身只有小病,致命的大毛病倒没有。
张辰宿肯定周国存早忘了他这么一个人,他不过十一二岁来过一趟,现在他都三十了,怎么可能记得。
他刚要自报家门,周到打断他,提醒周国存:“二胎,您还记得吗?”
他抬眼仔细打量张辰宿,伸出手指头比了个六:“零六年。”
张辰宿诧异一瞬,好厉害的记忆力。
和周到对视一眼,反应过来:“是,是零六年来的。”
“你又来了?”他眯起眼睛笑。
“我来看看您,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张辰宿如是说。
老爷子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咳嗽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单纯嗓子痒,他说:“那简单。”
他没说大话,他今年都99了,一百岁近在眼前。
“长命百岁哪够。”周到把衣服给周国存挂进衣柜里,“要活一百二十岁。”
两个人齐齐出门,张辰宿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怎么记那么清楚?我都是通过自己年龄才推算出来是零六年。”
“是呀,他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记得,行走的记事簿。”
而门外的人似乎对张辰宿没什么印象了,他像春季竹笋拔节般长大,长成寥寥青山上的一棵松,往那儿一站,清隽出尘,木秀于林。
大家好奇打量,吴宁把张辰宿叫去厨房切水果,见他走了,小姨最憋不住话,碰了碰在果盘里挑西瓜的周到的手臂,问:“周到,你也不介绍介绍?”
周到好不容易选了个称心如意,不大不小的一块瓜,抬起头,茫然一瞬:“介绍什么?”
小姨扬了扬下巴,指指厨房的张辰宿。
周到把瓜送进嘴里,咬了一口,汁水顺着流,她又慌忙找纸擦干净,咽下嘴里的果肉,然后才空出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