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蕊蕊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噩梦,还是真的掉进了地狱里。
凝视着墙上的暗色影子,她似乎正在被撕裂、被折叠,她像一团接受捶打的年糕。而母亲却像一个软弱无力泄了气的气球,脸上没有任何光彩。
她只是在那个晚上从一个屋子逃离到了另一个屋子。
可是她永远也逃不脱那个名为家庭的牢笼。
她有时候恨母亲的懦弱,也恨自己的懦弱,但那天她还是感激母亲给了她一点少有的爱和怜悯,给她留了一扇逃出去的门。
她还记得自己仓惶跑下楼时,已经做好了被揪着头发扯回去的打算,只是在那时,在强烈的痛苦面前,她才知道自己的求生欲望有多么强烈。
不都说抑郁的孩子最终会走向轻生吗?她没有,她不想,她在那一刻,坚定地想要逃出去,想要活到第二天。
喝醉了的那个男人在她眼中只是个陌生人,不,或许他都不能被称之为人。
因为一个正常的人类不会殴打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是一头发疯的野兽。
张蕊蕊连哭都不敢哭,怕一掉眼泪就会失去反抗的力气,她万般绝望地跑到一楼,撞开铁门。
然后她发现,安宁的车就停在楼下。
安宁没有走。
那一刻张蕊蕊是真实的腿软了,她几乎是被扑过来的安宁拽出楼栋大门的。
走神的那几秒里,她心里甚至冒出了一个天真的想法。
母亲还在楼上,她多想把母亲也救下来。
她不是没经历过,但以往的哪一次都没有这次严重。
可那个念头也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秒,就被她否决了。
母亲不会离开。
即使那个家又多么破烂,即使她哀求母亲时有多么嘶声力竭,母亲都只是让她逃开、避开一段时间,拿那种“坚持到高考就会好起来”的话让她继续活在美梦里。
她对母亲的感情太复杂了。
有愧疚,有担心,有怨恨……
她像住在牢笼里的人。
母亲以爱为名的牺牲令她窒息。
安宁的声音依旧如清冷的月色一样,张蕊蕊耳畔里只剩下她的一句:“先上车。”
张蕊蕊记得自己也说了句:“我妈妈还在楼上。”
“先上车再说。”安宁只有这么一句话。
她的眸色很冷,抓住蕊蕊胳膊的手指也是凉的。
几乎是张蕊蕊关上车门的瞬间,那个男人就拿着一把菜刀追了下来。
安宁一脚油门开得飞快。
路上,安宁报了警。
她的措辞几乎最大程度地顾及到蕊蕊的面子,说路过小区时听到有很大的声音,初步怀疑有个男的在持刀威胁妻子,还去追逃走的女儿。
小镇子里最保守不住的就是秘密。
安宁倒是无所谓,但张蕊蕊还要念书,还要回到学校去。
她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听到有人说,哎,听说群英中学有个学生,她家xx……
男人被警方暂时控制住了。
而她们这样一折腾,等事情结束后,已经到半夜了。
安宁回去的路上只停了一次车,她看了一眼张蕊蕊,轻声说:“我去药店买药,你在这里等一下。”
张蕊蕊对着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才发现眼角处有一道狭长的伤口,估计是摔倒时划伤的。
细密而滚烫的疼痛折磨着神经,安宁把药放在她怀中,启动了车子。
张蕊蕊轻轻将碘伏涂到脸上、手臂上的伤口,被风扫过时带来一阵冰凉。
安宁替她拆开纱布,说:“学校门禁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回去肯定会被保安拦下。”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绝望地说。
安宁:“那今天先住老师家里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
“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安宁又看了她一眼。
“该去医院的是我妈妈。”张蕊蕊开口说话的时候,仿佛有小刀在割自己的喉咙。
深夜里几乎没有门店是开的,安宁无奈之下只能去商场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点临时生活用品。
“老师家里没有其他人住,房间比较小。你先忍忍。”
“先给你简单买点洗漱用品和毛巾,衣服的话……你看着挑。”
张蕊蕊红着脸挑了一套内衣,手摸向瘪瘪的裤兜时,步伐忽然局促了,她将视线又放在了相对更便宜的一套衣服上。
余光里看到安宁又给她拿了一件睡衣,已经站在结账处等她过来了。
张蕊蕊迟疑了一下,朝她走去,小声嗫嚅道:“老师,等我回宿舍还你……”
“不着急,”安宁说,“不过现在宿舍对你来说,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