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仪从张凛那儿绕了一圈回到内厅时,里面珠围翠绕济济一堂,已然来了不少人家。
佟良玉坐在一群鲜衣亮裙的姑娘们中间,小意奉承,殷勤陪笑,间或浮文巧语的凑趣几句,看样子已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也是,她性子温顺又知进退,对那些隐晦的眉眼官司也很熟稔,正合那帮要人捧着敬着猜心思的贵女们的胃口,想在姑娘堆里挣个位置也并不难。
在京城长大的人果然都是各有神通,柔仪暗暗佩服她这等左右逢迎的交际手段,并不打算过去打搅抢风,转过头又去看沈氏。
沈氏正被一帮说亲道热的夫人们团团围住,像只风仪出尘的仙鹤般姿态端庄的坐在那里受着奉承,任各家太太们说破了天也依旧面色淡若春波。
不知座中女客提到了什么,有个嘴泼面皮厚的黄太太高亮的啼笑一声,朝沈氏笑道:“说起来你家岑哥儿今年也二十有一了罢?啧,既然进士也考完了,可别把个好孩子给耽误了呀!”
沈氏自然知道她们所想,微微点头却不松口,只笑呵呵的应道:“这事得靠缘分,急也急不来的。”
夫人们浑似没听见沈氏如何说,自顾自的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意欲攀亲。
毕竟满京城里能出一个家世大好又有出息的儿郎可不容易,她们自然都想来掐这个尖儿。
其中要数柳杜两家夫人最卖力气,杜夫人亲热的挽着沈氏的胳膊,眉眼飞扬的笑道:“前几日皇后娘娘赏下了些进上的明前龙井,侯夫人得空儿携家里的哥儿姐儿到我家尝尝?”
柔仪低头闷闷一笑,心道这也是张巧嘴,不说给人匀些送来尝尝,倒借此邀人拖家带口的上门去。
果真是皇后的娘家,当朝第一外戚,好大的派头呀!
相比之下,长袖善舞的柳夫人就要老练多了,拿自家哥儿作由头道:“我家那小子和你家岑哥儿同窗多年,听说岑哥儿被选入了翰林院,这阵子常念叨着要向他请教学问呢!不知岑哥儿何时闲暇,我让那浑小子自去上门拜访。”
沈氏这边推辞着“这怎么好意思”,那边又谦虚的说着“哪里哪里”,左右看看哪个也得罪不起,一味的装傻充愣。
柔仪回想了一下家里开宴那日柳杜二女掐架的气势,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苦笑连连。
这两个姑娘先不说自身品行手段如何,光是她们两家身处急流漩涡最深处这一条就是大大的不好。
柳杜两家一个是守擂者,一个是踢馆者,卯着劲儿的明争暗斗,无论柳杜二位姐姐哪个当她嫂子都够大哥喝一壶的。
况且没结成亲的另一个能服气?还不得成天儿的找崔家麻烦呀!这福气谁消受得起,照这样大哥还不如学三叔父去庙观里躲清净呢。
柔仪一连摇头百回,在心里反复画叉。
幸好沈氏端得住架子,连拒绝都是轻风过水般的隐晦,半开玩笑似的向众夫人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岑哥儿的事总要由我们侯爷点头才行,且还要听听他外祖家的意思不是?”
这招祸水东引沈氏用得十分顺手,言下之意是你们也该知道我家是个什么情形,岑哥儿的事情上我向来说了不算,再来逼我也是无用的,不如让你们的老爷去侯爷和张老爷处使使劲儿罢。
众太太都是脂粉堆里的佼佼者,崔家那么点儿事谁不清楚,见沈氏稳坐高台盘不接茬儿,便纷纷冷了下来,暗暗嚼舌:
“哎呦,还摆起派头来了,崔家最出息的岑哥儿是她亲生的不成?”
“我就说罢,她能在崔家说得上什么话呀,磨她也无用!”
“得了,有这力气还不如留着去问问张老太太呢,凛哥儿也是顶顶好的。”
沈氏不是没听见这些鸟啼虫语,不过她这么些年早就听得多了,练得忍功大成,只当成耳旁风,仍面不改色的同几个家里无女可嫁的太太们说说笑笑。
虽然谈婚论嫁的事情上女方家总要拿着架子矜持些,可似崔岑、张凛这种二十来岁就中了进士的高门儿郎那不是一般的抢手,但凡慢了一步就成了别家女婿了,夫人们自然急切。
崔培和张恩都在前院的男人堆里,众夫人一时够不着,便又想去磨一磨张家老太太,探探口风也好呀。
可张老太太是何等的老人精,今日就像早知有人要来夹缠求亲似的,干脆卧病不出了,只在开席时略露了一回面,就由婆子们又小心的搀扶回去了。
众夫人见此也不好去打搅老人家休养,可两个难得的好女婿就摆在眼前,心里又像鸟啄似的耐不住,饭毕听戏时聚在一起,又是好一番你方唱罢我登台似的热聊。
这些婚嫁算计听得柔仪头脑昏昏,甚觉无聊,下午还得耐着性子陪几个家世煊赫的姑娘谈笑,顺着她们的期待有意无意的提几句大哥和表哥。
美男计虽然浅显但实在好用,姑娘们粉面含羞不好意思多问,却个个都突然和才两面之缘的柔仪要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