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着一身澹青色广袖暗竹纹长袍,如玉如雪的面容含着温和的笑意,长身玉立于华堂之上,璀璨宫灯不及他明澈眸光,朗月清风、斑斓夜色皆化为他身后虚幻的背景。
太后出声时,不由带了哽咽:“则徽。”
话音未落,李翊已跪了下来:“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早已起身,颤着手抚上儿子的脸,目光流连在那明丽深邃的眉眼,热泪滚滚而落。
“你小子许久不回,回来便招母后伤感。”景佑帝自来不愿见太后伤心,笑骂了弟弟一句,亲自扶着太后坐下,佯装斥道:“一去便是一年,也不知家里有人记挂!”
他有意活跃气氛:“母后,您说说,朕该怎么罚他!”说着横一眼李翊,故作沉思。
“若能让母后重展笑颜,怎么罚儿臣,儿臣都心甘情愿。”李翊领会皇兄之意,与他一唱一和,“只别罚儿臣抄书就行。”
似想起什么令他头大如斗的往事,他连连摆手:“儿臣最不喜的便是抄书了。”
这句话勾起朱太后久远的回忆,她想到李翊幼时,生得如仙童般,老太傅偶尔一见,铁口直断这孩子定有慧根,主动寻了先帝要收为弟子,可事实证明这只是表象,表象!
实则这孩子于翰墨一道并无多少天分,且极擅精致的淘气,进太傅府第一日,便拔了府里唯二两只丹顶鹤的毛,这丹顶鹤是老太傅最爱;第二日,他荼毒了满湖的荷花,老太傅欲临湖挥毫,对着折枝破叶,无语凝噎;第三日,他从窗户跳进书房,不慎砸到窗下老太傅价值千金的古琴。
第四日,没有第四日了,他被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送回了宫,随后老太傅告病半年。
直到转过年,先帝软硬兼施,请老太傅出山给昭悯太子开蒙,昭悯太子才真真是天资聪敏,举一反三,老太傅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太后不由失神,幼时的李翊,无疑是个顽皮的孩子,而及渐长大,俊美无俦的少年,虽被父兄压着读几页书,但最喜的却是舞刀弄剑,之后他投身军营,凯旋回京,铠甲之下,目光锋锐,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挥斥方遒的从容若定。
然而,西凉一战,虽然大胜,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却已成苍白虚弱的病人,在病榻之上,闲闲翻着书页。
似乎,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但方才的一句话,又轻易打破母子间的微妙的疏离。
再看眼前霁月风清,温文如贵公子的李翊,朱太后心里一痛,忙问起日夜牵挂之事:“你南下这些日子,可曾寻到那位名医?”
言罢,目光殷殷望着李翊,期盼着儿子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李翊有些无奈,他不过打着寻医的名义,实则南下另有要事,其实他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不过,便是寻到端木神医,也不见得能医好。
但他又不能这般直说,再惹母后伤心,便语气轻松道:“虽未寻到端木神医,可儿臣访到一位善针灸的民间大夫,一番针法运行下来,儿臣的寒症已减轻许多,且发作的时候也少了。”
“果然民间卧虎藏龙。”太后大喜,忙问:“既有这等能人,定要以礼相待,许以重金,聘以太医之位,皇帝意下如何?”
景佑帝自然一口应下。
李翊无奈,笑着解释:“周老大夫不喜拘束,虽随儿臣进了京,却事先讲明:至多只呆三月,因针灸只能缓解不能根治,他离去前,会将针法教授给太医,之后再发作时,太医也可给儿臣施针。”
“原来如此。”太后闻言,难掩失望之色,想了想,又提起另一桩心心念念之事:“你既好转许多,这终身大事,如今总该考虑了罢?”
“哀家为你向齐国公府提亲如何?”太后看着李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再说出欲效仿某朝那位先贤梅妻鹤子,终老于山水之中的话来。
“当然,哀家知那陆家姑娘发愿在佛前祈福三年,如今还有些时日,可三书六礼提前走着,届时色色妥当,你和陆家姑娘直接成亲,岂不更好?”
“正好与阿忱大婚的时间岔开,也免得忙乱。”
太后自觉对于幼子,多年未尽母亲责任,想着定要给儿子办一个盛大风光的婚礼。
是以,太后的打算是今年东宫大婚,明岁李翊娶妻,再有了子嗣,便是立时去见先帝,也可含笑了。
景佑帝听到这里也帮腔:“母后所言有理,太子自薛家小姑娘回京,便忙不迭地磨朕赐婚,朕想着总该先与卫国公通个气儿,是以还未应允。”
“按着民间说法,你若再拖几年,太子的孩子也该打酱油了,你这叔叔,总不能被侄儿落下罢。”
“阿忱与薛家姑娘可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儿臣甫一进京便听闻喜讯,改日定去找阿忱先讨一杯喜酒喝。”
李忱含笑,他虽与陆缃熟识,却并非母后和皇兄所想那般,更何况他无心婚事,只得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太后却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