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找出几件男装，让白桐换上，一遍用泥灰涂抹白桐脸庞，一遍嘱咐；“妹妹，倘有不测，万不可糊涂，莫信那些贞洁之说，生逢乱世，不过苟延残喘，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说罢两人抱头痛哭。
八月初一，常州城便破了。
王翰斌准备得很充分，刚开始索林人根本占不到一点便宜。只要架云梯攻城，守军便从上面倒下滚烫的油锅。然而，索林将军冬青命人把沿途抓捕的百姓俘虏找来，逼迫他们背着土袋去城墙下面筑垒。王翰斌要么杀了这些百姓，要么眼看着他们土墙越堆越高。
王翰斌下不去手，但这些百姓不过是冬青眼中另一袋土。他们刚刚把土袋背过去，就被索林军射杀，倒下后又筑高一截。
就这样索林人踩着大炎百姓尸首，登上了常州城墙。
王翰斌、王石山皆战死。
索林军刚入城时，一切倒还平静。他们杀了许多壮年男人，只说是剿灭炎军残部，如果顺服便不杀百姓。有些人信了，打开家门，交出银两。索林军竟真的放过了，慢慢地更多人走出来，把家中值钱东西都交了出来。
后来又说还需要更多银两，也可以用女人来抵。
有人交了，也有人开始反抗，反抗者就一刀杀死。渐渐无论反抗与否，都会被杀死。索林军开始挨家挨户劫杀。常州城内火光四起，哀嚎遍地。
白桐和姚九娘藏于一戏院后台衣橱中，见一男一女怀抱婴儿跑进戏院，藏身在院中水缸，此时来了五六个索林兵，拿着着刀，到处翻找。他们吓得浑身发抖，谁想此时婴儿竟啼哭出声。索林人就如狼似虎扑了过来。
白桐二人紧闭双眼，不敢发声，只听的外边惨叫不断。再睁眼，男的满身鲜血躺在地上，已没有了生息，但右手还徒劳向前伸着，似乎还想碰触不远处血泊里的婴儿。女人伏在不远处，下半身都是血，苍白的脸上满是泥污。
周边血腥的气味让姚九娘忍不住呕了一声。谁想一个索林兵并未走远，听见声音，冲了回来，把她们二人拽了出来，一手用刀柄连击姚九娘面部，把她打晕过去。另一手揪住白桐的头发在手臂缠绕，拖行到街上，不停用军靴猛踢她的头部。接着俯下身子撕扯她的衣服，白桐挣扎中从腰间拔出了那把杨安仁给的匕首，不顾一切狂刺，直到那索林兵血肉模糊，扔下尸体就跑。
路上到处都是尸首，母亲呼唤儿子、丈夫呼唤妻子、婴儿啼哭声的声音不绝于耳。而索林兵穿梭期间，抓住人便杀。
白桐才想起姚九娘还在戏院里，想返回却也不敢再走回头路，只得不住朝一个方向跑。跑到城墙边，她才看见上面高高竖着一个竹竿，顶端插着一个男人的头颅，正是不久前还在和她说话的王石山，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闭上，空洞地瞪着白桐。
白桐大骇，玩命得跑到一处池塘，竟被尸首填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在墙边找了些粪便和着手上的血污抹在身上，紧握着匕首，卧在尸体之中，就这样躲了一夜。
这一夜，白桐一直在想：为何不一死了之？
如果杨安仁那日没有断臂，会不会在石门关抵抗得更久一些？
如果他知道，索林可能从循口偷袭，会不会盛京不会陷落？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是不是她的错？
姚九娘、王石山、常州城里这些妻子、丈夫、母亲、孩童，他们的死，是不是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死在这里，会不会同之前一样，重生于镇远侯府？
如果重生，她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
可是，凭什么？
连圣上都降了，这罪责就非得压在她身上吗？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啊
她只是想活下去，何错之有？
她偏要活下去。
周边渐渐听不见惨叫声了，似乎一切停下来了。白桐悄悄动了一下头，转过一边可以看见微亮的天空。
此时，忽然传来索林兵调笑的声音，她忙紧闭双眼，一动不敢不动。只听见一个女孩哭泣声，她微微睁眼，看见四五个索林兵拉扯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稚嫩的身体穿着过于宽大的棉布褂衫，上面满是血污，头上还童子髻也都松散了，她微微啼哭，白桐甚至觉得，她可能都不知要发生多么可怕的事，只是本能的恐惧。
而白桐浑身颤抖，她感觉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时刻要把她吞没。
她想活着，她好想活着，可又觉得这般苟延残喘又算得上活着吗？
“住手！”
突然，一个声音尖刺地响起，震得白桐一哆嗦。
一个少女从黑暗的巷子中走了出来，她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两，微笑着：“几位军爷，放过我妹妹吧，我这里还有些银两。”
白桐知道她在撒谎，这位少女身着绫罗，历经这一天一夜，浑身尚且完好，还能掏出银两，必是城中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