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撤掉对甘露殿的封锁。
她前脚才回长秋殿,后脚秦丰就遣人来报——皇帝去了安嫔的仙居殿。
懿兰撇了撇嘴角,终究是不置可否。
她的亲儿子,喜欢一个懵懂姑娘罢了,她又何必要做个恶人处处阻挠?
比起这些儿女□□,她还有更要紧的问题要解决——银钱。
与濮真的燕东协议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军费只能增不能减。协议中还要求大越每年发给濮真八百万两“抚恤银”。而议罪银废止后的大越国库,已是逐渐见底了。
懿兰拟好懿旨,暂停广务司每年招收宫人,各宫裁减用度,交裕忱发往广务司。
她又闭目思索良久,总觉得心口悬着大石,于是还是叫春雪宣了谢景年、傅仪逊、童尚书三人入宫。
-
待三人来到长秋殿行过礼,懿兰也不与他们多费口舌,开门见山:“还是这些日子议的老问题,钱。”
三人互相看一眼,俱是愁眉不展。
“康帝在时,又是议罪银、捐官银,又是查抄了多少贪官污吏,十年不眠不休才把自高宗末年便见底的国库填上了。后哀家与摄政王劳苦多年,向南安置流民,向北安抚濮真犒赏边军,业已十年。眼下宫中用度一缩再缩,恐怕都要不如端王、淳王府上了。哀家心中明白,节流是节不出什么的,再节下去,只会让外头觉得天家威严扫地。”
便是商贾之家做生意赔了本也没有裁撤下人的道理,那会让人瞧不起。
傅仪逊点头叹气:“若说开源,最好的法子是与海外通商。康帝初年开通海路,这些年来也时有百姓出海做生意。朝廷对他们向来都是与商贾一视同仁只收商税。”
童尚书点头,道:“太后娘娘,臣以为一则咱们可以由朝廷官派商船出海贸易,二则对出海百姓无论行商渔民,加收海税。”
“加税”二字懿兰听了就觉得不妥,便拿怀疑的目光看着下面三人。
傅仪逊与她想的一致,他说:“商贾也罢。渔民大多要向民间行会交些钱,若是出海遇难,行会则照顾其妻儿家小。若再收税,恐怕他们就难以过活了。”
“官派商船一时也难实现。”谢景年皱着眉头说,“裕全年间南方动乱,官府几乎所有的商船都被征用运输粮草甚至改做水军战船。后因国库不盈,朝廷其余各项开支庞大,造船一事便一直搁置。眼下大越上下恐怕找不到一艘可做官派出海航行的商船。”
官派商船与民间商船不同,它代表的是大越,必须金碧辉煌彰显国威。
“现造呢?”懿兰问。
谢景年直接否决:“耗时、耗力、耗财,十年之内难见回报。昔忞太宗始开海上商路,正值长欢盛世。而今大越国情尚不足长欢盛世十一,根本不足以支持耗资巨大的海外贸易。”
懿兰无奈:“那便只有向海商加税了?”
三人颔首默认。
“……那就由童卿与户部官员们商定细则,改日拿到朝堂上论。”
“是。”
这点海税就算收上来也是九牛一毛,远不足以应对接下来几年要花在濮真那边的抚恤银和军费。
懿兰眼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更多的法子,也只好叫他们先回去慢慢想。
傅仪逊与童尚书躬身退下。懿兰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抬眼才看到谢景年还立在堂下。
“谢卿还有事?”
谢景年抿了抿唇,躬身一揖:“微臣有个主意,只是行来不易。”
“你说。”
“昔太祖立国,恩佑宗室,许之‘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今天下傅姓宗室,有伯爵廿八、侯爵十、国公六、王爵十三,其余子爵男爵数不胜数,更不必说高门士绅之家的享爵。太后问银钱何在,臣谓尽藏贵族之袖矣。”
懿兰沉默许久,缓缓起身走下去,看着谢景年那双平静的眸子:“哀家入宫前便听人说,官绅本富,产又不赋、身又无徭,则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矣。”
“太后圣明。”谢景年躬身长揖,接着说:
“大越的爵位多为降等世袭,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一代代宗室子弟越来越多。他们之中即便是没能袭爵的,也依旧需要宗正寺大批钱粮奉养。此其一患。”
“宗室官绅手里有钱,便也有了田产。然而祖制宗室官绅不当差、不纳粮,他们占了土地不交税,这些缺的税便要由百姓替他们承担,此二患也。”
“而今天下土地,至少四分之一在这些宗室官绅手中,且他们所占多为良田沃土。剩下的那四分之三在连年天灾后早已难以耕种,沉重的担子逼的百姓不得不逃户沦为流民。而流民一旦聚集为乱,便是又一场‘神国’叛乱。此三患也。”
谢景年每说一句,懿兰的面色便沉一分,待他说完,懿兰的目光却亮了起来。
她看着谢景年:“这就是哀家要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