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今来天下大势讲给昭爔听。她不懂的地方,他就再细讲。案上的温水续了一觞又一觞,昭爔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过午时高悬的日头,亮得过满屋通明的灯火,亮得过星辰与月光。
再回神时,仍是上午,昭爔恍惚如大梦初醒,好像时间没有流动,也好像过了一天一夜,更好像过了乱世数百年。沧海桑田弹指一瞬,风云变幻武曲降临,天下平衡被打破,砝码滑向了曜阳国!
司子瑜紧紧抓住昭爔的手:“昭爔,寡人请求你留在林府。林将军会收你为义女,教你剑法战术,寡人也会找最好的先生来教你识字读书。寡人请求你长大后可以为曜阳国披甲上阵,希望有一天,这世间能再无战争,天下百姓不必受颠沛流离之苦,可以安居乐业。若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寡人死也无憾!”
司子瑜言辞恳切,眼里的渴求如潮水般澎湃。昭爔何曾遇到过如此君主!何曾有人怕她走得艰难,替她细细铺好了前行的路!何曾心中像现在这般五味杂陈,她只是乱世飘摇的野草浮萍,何德何能让君主以国士待之!
昭爔坐直了身体,认真而笃定:“会有这一天的,大王。您一定看得到。”
司子瑜喜极,急切地追问:“这么说,你答应了,昭爔?你可愿意将曜阳国作为祖国,为寡人征战?你可愿意与寡人一起图谋霸业?”
昭爔站起身来,走下台阶。每走一步都觉得过去种种苦难就像前世一般遥远,而自己已经站在了今生的起点。自从来到曜阳国,颇有种否极泰来之感,她看得到面前洒满阳光的康庄大道,没有理由不走下去。她本是亡国百姓,命如草芥,以为用命博得五金就已是极限;可若日后能用这条命博得天下太平,又该是何等的快哉!
她走到主案的下首处,转身面对着司子瑜。不知道路上从疯子手里救下的那对母子如今如何了?独自一人的我最多只能见一个救一个,但是,如果是背靠国家,手握重兵的话呢?……爹爹,娘亲,若你们泉下有知,就请保佑女儿,来日披甲上阵荡平中原,待到列国归一,便从此让天下骨肉都能相守吧!
昭爔学着林震州行礼的姿势拱起手,在司子瑜炽热的目光中跪了下去:“草民……”
她顿住,又改了口:“臣,愿为曜阳国,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昭爔无声地泪如雨下。没有人知道她有多贪恋司子瑜温柔的态度,有多贪恋林震州温暖的掌心。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只能靠自己,努力离开曾经受过的诸多苦楚,去争取得到一点点甜。旁的,她万万不敢奢望。但是如今呢?她没有国,司子瑜便再给她一个国;她没有家,林震州便再给她一个家;她无依无靠,他们就做她的依靠!
在门外偷听的林旌旗兴奋地冲进来,给司子瑜行了个礼,就一把抱住了昭爔,回头朝门口喊道:“爹!我有妹妹啦!”
“你呀你,君前无状,像什么话。”林震州走进来嗔怪道。然后他目光看向昭爔,放轻了声音:“小丫头,你真的愿意认我做义父吗?”
昭爔匍匐转身,朝林震州和林旌旗深深拜了下去:“父亲!姐姐!”
她声音颤抖而哽咽,林震州听了心疼,连忙扶起昭爔给她擦了擦眼泪。粗糙温暖的大手抚过昭爔的脸,她情不自禁地抓住那只手,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林震州的掌心。她压抑了太久太久,久到所有思念与爱意都随着血与泪流逝,久到失去家国父母的苦痛在冰冷的深渊中都沉淀得漆黑而遥远。她本以为世界再也没有光了,可她还是遇到了光。
“呜啊啊啊啊啊——”昭爔扑进林震州怀里嚎啕大哭不止。
此刻,乱世还是那个乱世,可她再也不会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