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月初八是皇后千秋,宫中大宴群臣,从晌午起就丝竹管弦不间断。
晚宴过后,太平宫那边在燃放烟花,每一簇送上天空的焰火都是好兆头,龙凤呈祥,万福开泰,瑞鸟衔花,各式各样,照得整个夜幕璀璨流金,光影如昼。
今日的中宫热闹非凡,连西宫这边都听到动静,成婚多年还能恩宠不衰,想来皇后也是挣足了面子。
窗外无数的流光溢彩冲上夜空,又化为点点金线落下,融入夜色的沉寂中。
凤龄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缓缓望着天空。
她站在月下,在漫天绚烂烟火的簇拥下,像一轮永不坠落的明月。
少宣走过来,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她看凤龄全神贯注的样子,便问:“姑娘在想什么?”
凤龄望着月亮:“在想一些人,还有一些事。”
她想到先帝,元宁公主,想到邵盈盈,何广春,明珠,想到远在定陶的祖母,在通州的娘亲和妹妹,还有哥哥。
可是如今她除了谨小慎微,万般忍耐,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敢与哥哥多联系,也不敢再与定陶和通州那边有来往。
她也没有将祖母和母亲的近况告诉哥哥,否则按哥哥的急性子,一定会将长辈们接到身边来侍奉尽孝。
可是她们不能到上京来,离得越远越好。
眼下她深陷泥潭,头悬利剑,李谕还没有彻底放过她,若是哪一日想起来要清算她了,她的亲人们就会成为被连坐处置的余孽。
兰台宫虽然偏远,但齐氏的手脚也是越伸越长,有张淑妃做靠山,她想整治两个人还是容易的。
而且齐氏聪明得很,从不会在吃喝上刻意短缺授人把柄,而是偶尔让她们的炉子烧些闷炭,偶尔附近有几条毒蛇溜了进来,偶尔饮食上有些相克相冲的食物一起送来。
她本来以为齐氏只是嘴上逞能,现在看来,齐氏比她想得还要恨她,恨不得让她立刻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可是她崔凤龄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这二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六司里除了几个念旧情的老实人,也有不少人开始跟着齐氏为虎作伥。
这倒不难理解,宫里一贯是见风使舵,人走茶凉的。
只是她实在不愿意看着自己倾注那么多心血的尚宫局走到尔虞我诈,蚁膻鼠腐的地步。
凤龄拢紧了外衣,偏过头去问:“厨房的炭火灭了吗?”
少宣道:“灭了,不会再起火星子了,门我也锁上了。”
凤龄点点头:“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少宣道:“南宫倒是有几个合适的,您若有空可以去见见。”
凤龄道:“很好,坐以待毙的下场只会是死无全尸,她姓齐的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靠着华阳宫吗?只要我们手里也有一个宠妃,自然可以和她分庭抗礼。”
“我要一个年轻,美丽,听话,又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能帮她得到很多,而她只要少少的回报一点就可以了,这门生意很划算。”
凤龄又看向少宣:“其实你也年轻貌美,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到太和殿去肯定比在这里虚度光阴要好,毕竟你还年轻,要为来日考虑,但你是公主府旧人,李谕定然厌恶你,我本意是不属意你的,你觉得呢?”
少宣忙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我也没有这个心思,我本就身份卑贱,又是公主党旧人,岂敢献媚天子,岂不是嫌命长吗?”
凤龄勾起唇角:“你是个聪明人。”
又道:“记住,我不要那些老谋深算,心机功利的,再漂亮都不要,给我挑一个璞玉出来,年轻稚嫩不要紧,可以慢慢教。”
少宣颔首:“是。”
夜风吹的人发冷,凤龄拢了拢衣裳往回走:“熬吧,慢慢熬,我等着出宫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少宣道:“心想则事成。”
凤龄晦涩一笑,她十岁入宫,迄今已有十四年,终日卑躬屈膝,汲汲营营,一晃这小半辈子已经过去了。
即便曾经拥有无上的尊荣权柄,可是她太久太久没有真的开心过了。
为了名争,为了利争,为了好胜而争,这条路好像一迈开步子就再也停不下来。
蓦然再回首,少年时那一颗天真烂漫的诚挚之心早已经不知所终。
皇宫,太累了。
若是将一生的年华都葬送在这里,真是一场噩梦。
她心里始终放不下定陶郡,也许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家了,但人生漫长,江河广阔。
终有一天她会走出上京这座锦绣牢笼,终有一天她会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
几日后,少宣从南宫带回一个宫女,年方十六岁,名叫小铃铛。
原先是御花园的锄草宫女,偶然被少宣看到,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