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钰这里吃过午饭,林径霜便出发去第一个村子。她接过那顶置着长长白纱的笠帽,长袖翻飞,背着阳向他们招手离去。
伙计立于门外,看着她笑着招手也忍不住招手。他在镇子上做伙计着许久,先前也在布庄做过几年,接待的年轻女子里也鲜少有这样大方得体又有趣儿的。
伙计看着身旁一直等到背影消失才回铺子的东家,不禁暗暗感叹,什么时候才能将林姑娘娶回来做他们的老板娘。
毕竟林径霜一来,他们便有赏钱,还能往得意楼,糕三娘的铺子里跑,偷些嘴什么的方便的多。
一路走去,各处稻田里都泛着绿,周边卷曲的黄叶也舒展开来,渐渐的多了生机。稻穗儿吸饱了水,趁着灌浆期的最后才开始沉沉的发坠。远远能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农民歌声,倒是一副衣食丰足的好气象。
第一个村子是离家最远的响水村,一直走到傍晚时分才到,正巧赶上了村长家的晚饭。
一听说她便是引来雨水的仙女儿,淳朴的农家人瞬间张罗着要杀鸡宰鸭,好好犒劳这位保住收成的恩人。
“不用忙了村长,就吃点便饭,今晚还得跟你这借宿一晚,商量合作社的事,明儿一早再去下个村子。”
村长佝偻着腰,看上去是古稀之年,“合作,合作好啊,不至于我们刚拔完草夜里就下雨,扔在田埂上的杂草全活了。还有我们这村子剩的年轻人不多了,您做社长能不能让别的劳动力多的人也帮帮,合作一下,我们愿意分点粮出来。”
林径霜将社规往桌上一摊,“那是自然,合作社的本质就是让大家互相帮助,可以将你们的诉求和报酬交换到各个合作社内部,消息传递就能互补,以后不仅是劳动力,还有好的种子,先进的技术都能交换。”
村长立刻喜笑颜开,屋门一响,进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妇人。
“林姑娘,我们村儿的孩子都在外边了,预备着您挑几个好孩子。”
她立刻就放下碗,院子里站的孩子大多没读过书,手里还拿着赶羊的小棍儿。从五六岁的到十五六的都有,更有甚者将自家三岁刚刚会走会跑的小孩也塞了进去
“村子小,这几年战乱年轻人也少了,出生的孩子就更少。”老妇人站在一边解释道,生怕林径霜觉得他们不够上心。
孩子们从未见过生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
“你家阿娘呢?”她走到最边上,约莫十二三岁的一个女孩儿,凑近了还能闻见身上透着一股羊膻味儿。
女孩儿并不答话,只窃窃低了头。
“她是逃难来的,家里人估计都死了,在咱们村上各家里干点活儿,我们每日给她写饭食和住的地儿。她不怎么说话的,您不如另选个孩子。”那妇人一面说一面拍那孩子几下,却任旧没让她说出话来。
“不用,就她吧,还有旁边这个小男孩儿一起。你带回去今晚好好洗漱一下,明早我便给他们上课。”林径霜捏捏她瘦弱的脸颊,竟带出一手泥。
到了晚间,小姑娘便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带过来了。虽然肤色依旧黑了些,但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黑葡萄般水灵灵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答,倒是旁边那个伶俐的弟弟上前一步,“她叫丽娘,我叫江生。丽娘今年十二岁,我今年十岁。我娘说今日我们就都算你的徒弟了,师父要教我们呼风唤雨。”
林径霜不禁笑了出来,“其实你娘是骗你的,你看你们现在被洗涮干净,便是被供给我的童男童女,我吃了你们,便保这里四季风调雨顺。”
四只眼睛立刻看向她,尤其是一边那位缄默的女孩儿,此刻终于好奇的看向她。
“你怕吗?”
她摇摇头,终于开口,“我才不怕,你若吃了我们保一方太平也不算是坏人。”
林径霜招呼他们坐下,“那你觉得什么才算是坏人呢?”
“坏人就是杀了我爹娘的人,他们并不为什么就杀人。”丽娘抬头道,一双眸子在灯下并不透出悲喜。
气氛一瞬间沉默下来,林径霜不知说些什么,战后遗孤的悲哀总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安慰好的。门外几声响,一个大娘送了些笔墨进来。
“林姑娘,您半夜不回去,家中夫君不会说什么吧。”这里的妇人多是相夫教子的多,像林径霜这样外出经商的有,但稀有的很。
“没事,我来时打过招呼了。”实则是和隔壁的焦大娘打过招呼,她会代为传话。
她捻过几张雪白的宣纸,“我的教学不必这些,都是带她们去看的多。”
丽娘却执笔,“师父说的,我们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师父无空的时候我们便能自己温习,若有疑问便记下来再问。”
妇人摸着丽娘的头,“不想这小哑巴竟还有如此觉悟,咱们村子以后可靠你们俩了。”说罢笑着退出。
教学从最基本的名词解释开始,一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