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多数时候喝的是名不符实的昂贵清酒,用来在交易时助兴,又不叫人醉倒。等双方喝个微醺,话茬子打开,生意才好谈。但今日想着要借酒消愁,痛痛快快得醉上一场,这才往狠了点。
颜如双倒是经常喝。唐秋月生前极爱饮酒的,尤其钟爱这些烈酒,为此还特地在家中建了个酒窖,存放从各地收集来的好酒。独自喝酒属实无趣,她便毫不避讳得找颜如玥相陪。颜如玥自十岁起便陪她娘喝酒,耳濡目染下,酒量也不差。
两人分着喝空了四坛白酒。
颜如玥心底有事,没喝太多,这些酒大数都进了唐不宣的肚子。
纵使唐不宣这些年走南闯北传杯弄盏,酒量不差,也遭不住这么喝。现下他已有些神志不清,絮絮叨叨就开始说胡话。
说自己与谢述白约好待春日来时去南方水乡游玩,一同尝尝那边味美鲜香的鲈鱼。他上次去那边谈生意时吃过一次,便一直念念不忘,想着定要带谢述白也去吃一趟。
说周郃近几年为了皇位,与他们二人往来都没有从前密切,今年自己都没见着他几次。他的那群废物兄弟,居然能让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这么紧张。
还说自己每次情场失意之际,向谢述白和周郃哭诉,他们光会笑话自己,连杯酒都不陪自己喝。
颜如玥托腮听到这,倒是也想到这事,眼中不禁带着笑意。
唐不宣早年有段叛逆时光,仗着家大业大,学起纨绔子弟游手好闲、花天酒地的潇洒做派,最后是舅舅与母亲带人拿着棍棒,将他按在牌桌上好好教训了顿,这才使他改邪归正。唐不宣其他毛病都被这一顿棍棒给打好了,唯独改不了有事没事找人共饮的臭习惯。
他老是缠着周郃与谢述白与自己喝两杯。周郃拗不过他时,会象征性抿上两口,但谢述白遵循医旨是不得碰酒的,便总同他说:“先欠着。”
好似知道颜如玥在想什么,唐不宣的声音突然就低落下去。他喝的烂醉,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他还欠着我几百杯酒呢。”
颜如玥正要出声宽慰他。
唐不宣不知又联想到什么,愤然起身,一拍桌子,将坐于桌边的一人一魂吓了一跳。
唐不宣大声同颜如玥说道:“当初你和林家的婚事传出来,我看阿白魂不守舍,替他担忧。恰巧你又来和我说这件事,我就顺嘴提了句,这才有了你们的婚事。”
“我都给他提供机会了,他怎么这么不中用,你们成婚还不到半年,他就这样去。”
唐不宣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颜如玥瞬间醒了酒。
她记得这件事。
当时她才得知颜更明自作主张为自己定下的亲事,跑去找唐不宣抱怨,表明自己绝对不依的决心,同他说要随便找个人成婚,来气死颜更明。
唐不宣便是在这时提起谢述白的。
他列举了谢述白的种种优点,从家室背景到身姿相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将他夸了个遍,最后铿锵有力地得出结论。
颜如玥和谁成婚都不如和谢述白。
“阿白多好啊,且知根知底叫人放心。”
颜如玥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这才去缠着谢述白叫他同意。
眼下,唐不宣仍在长吁短叹,恨铁不成钢地指责谢述白。
他发表完长篇大论得出另一个结论,谢述白无用至极,白费他一片苦心。
许是终于说累了,唐不宣坐下来扒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里,暗自抽泣伤心。
唐不宣不说话后,屋内静得出奇。
这也太安静了。
静得颜如玥能听到酒楼外商贩的叫卖;能听到窗外掠过飞鸟展翅之音;能听着楼下宾客杯觥交错、语笑喧哗。
静得她能听见那如擂鼓般急促的心跳,仿佛随时会跳出胸膛。
除她的之外,好像还有一个人。
如果鬼魂也能有心跳声的话。
颜如玥脑海混乱一片,本能抬头看去,却正好与谢述白瞧来的视线于空中交汇纠缠。
只是一瞬间,两人便各自移开了眼,颜如玥无措侧身将目光望向窗棂,谢述白仓皇低下脑袋盯着地面。
这一眼短暂又急促。但颜如玥却觉得无比漫长,长到她将谢述白心思被戳穿的慌乱神情尽收眼底,久到两人的心跳音于某一时刻开始同频共振。
震得她胸腔发麻,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