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满,帘外就有一道人声传来。
——“二位兄台的话,我却是不敢苟同。”
青衣郎君睁着两只醉眼,只当是有人走错了隔间,本没放在心上,却又听那人口出狂言:
“要我来说,奚氏是苟延残喘,燕氏是日薄西山。两大世家穷途末路,颓败之势早已肉眼可见了。”
“放你娘的屁。”
青衣郎君登时清醒许多,摇摇晃晃站起身,将帘子一掀,外头却是空空如也。
他暗唾一声:“哪来的疯子?真是晦气。”
燕奚倾颓?真是笑话
奚暄是举朝上下最年轻的将军,娶了京州望族宋氏的长女做妻。
奚世琼主动放弃袭爵,早早告老还乡,将权势实实在在握在了手里,莫说一品官员,就是皇亲国戚,也得让他三分。
燕虚敬在燕氏极盛之时急流勇退,落发出家,旁人只道他是老昏了头,却不知何为以退为进。
他以一人之失,将燕氏子孙扶上了青云。
若想名就功成,眼界与手段,二者缺一不可。
而这些,燕奚两氏恰恰都有。
而今二姓结亲,亲上加亲,强上加强。
整个锦汀溪,其实都已姓了燕奚。
若燕奚二氏都算得苟延残喘与日薄西山,旁人还要不要活了?
燕唐听了一路神神鬼鬼,回到兰芳榭时正见喜官欢天喜地跑进房。
元宵嘴快,纸伞还未收拢,就问道:“慌慌张张的,碰见什么喜事儿了?”
喜官只顾欢喜,并未听见他的问话。
燕唐才进门,就探眼去瞧奚静观。
见她并无忧色,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许襄的事儿,还没传进她耳里。
福官与喜官见燕唐进来,颇识眼色,与一众童儿退下了。
燕唐向绣榻上一靠,随口扯来了一句话暗戳戳试探。
“方才见喜官兴高采烈的,是又与团圆比试,赢了她?”
奚静观没往这边瞧,只盯着手里的那卷书看。
“不是赢了团圆,是今日兰芳榭里要来人。”
“来什么人?”
燕唐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来者是元氏报信的,将许襄失踪的消息报给奚静观听。
奚静观忽然拿书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脸一双顾盼流转的美目。
“一位故人。”
“原来如此。”
燕唐一酸,表面装得毫不在意,心里却暗暗扎起了小人。
他兀自拈了酸,与贺蔷跑马都跑得不甚开心。
匆匆遛完了马,燕唐一入门槛,眼中就是一惊。
“这位是……”
他看着眼前与奚静观相对而坐的沧桑老者,目光扫过他身上褴褛的衣衫,结舌问道。
奚静观淡定回答:“引鸟儿。”
引鸟儿人如其名,长得也好似一只鸟,嘴唇中间向外鼓起,显得又尖又细,像极了鸟儿的喙。
他起身,上前一步,嘴里说道:“我与奚小娘子,是对师徒。”
燕唐当即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引鸟儿登时呆在了原地,“燕三郎君何必行如此大礼?”
燕唐有些拘谨,恭敬道:“师父在上,有失远迎。”
引鸟儿面上一慌,回礼道:“师公在上,你可莫要折煞了我。”
师公?
燕唐面上生疑,抬眼瞧着端坐上方的奚静观。
奚静观弯眼轻笑,“引鸟儿是我的徒儿。”
燕唐霎时哑了火,腹中的疑窦探头探脑,却还没愚笨到当面去问奚静观能教给引鸟儿什么,怔然之后,他只笑道:“长徒幼师,这倒稀奇。”
引鸟儿捋着胡子笑道:“普天之大,无奇不有。师公还是少见多怪了。”
燕唐被他噎了一下,问道:“你们师徒,是有要事相谈?”
奚静观指了指桌前的油纸包,说道:“没有要事,他只是来给我送点心。”
燕唐恍然着“哦”了声,又看向引鸟儿,向他道:“从前怎么不见你来?”
引鸟儿拍了拍右腿,笑说:“瘸了条腿,怕碍了师公的眼。”
燕唐一时无措,方才他来不及仔细将引鸟儿瞧上一瞧,不料竟揭了人的伤疤。
“你住在哪里?我着人送你回家。”
引鸟儿摆摆手,“不必劳烦。”
他说罢,一瘸一拐就要告辞。
燕唐看他行动艰难,又问了一遍:“当真不用人送吗?”
奚静观缓缓启唇,道:“引鸟儿以天为被,这两日就睡在蜀王河的桥洞里。”
燕唐:“……”
蜀王河距燕府,只隔了一条街。
燕唐不死心,又支招道:“如今虽已回暖,夜里却难免风寒,寻常人住在桥洞里可怎么受得了,何不让引鸟儿留在燕府?”
奚静观欣然答应,“好啊,如果你不怕他将燕府的宝贝给盗得一干二净,想让他留多久,就可以把他留多久。”
引鸟儿慢吞吞跨过了门槛儿,回头向燕唐笑道:“师父说得不错,我见了宝贝,总是忍不住要偷。”
他如此坦言,燕唐只好勉强扯起唇角。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