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甲只能反射片状的或者条状的月光色的光。
能让阳光开花的指甲是什么样的呢?一定是不可思议的,像是鱼的鳞片。她又看向段英的手,但那里已经没有绽开的花。
骆灵便观察起段英的手,甚至伸出食指去触碰了那片曾经亮闪闪的指甲,但那片指甲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指甲的主人还在沉思,没有感觉到指甲上似有若无的触感。
骆灵则感到索然无味,她起身离开段英的阳台,到楼下去。桂树下两个小孩在捉弄一只被踢翻的乌龟,她又兴致缺缺向小区外去。
她去水果摊前,去公园里,去书店里,看秋天的水果,看一种红枫,看几本毫无关联的书。数不尽的无聊笼罩着她,她闭上眼睛,重新回到段英的小阳台上。
她没有带回任何能证明她曾外出的证据,以致她有一些怀疑她是否真的离开过。
太阳经过了城市,即将落下,天空变成尚未熟透的番茄的颜色。这时,她听见段英说:“也许没有时间。”
骆灵一语不发地看他,他正从某个同样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去过的地方回到阳台上,也转头看向她。
“也许没有时间。”他重复道,“‘秒’和‘天’不是时间的,而是我们的,我们总是在变,一秒一秒、一天一天地变。树也在变,它们长高和我们长高都不是因为时间经过,只是因为我们自己在长高。”
骆灵听得痴痴的,但很快又生起气:“我恨‘秒’和‘天’。”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他,换了话问:“风吹过我们是因为它变得比我们快吗?如果我们跑得比风还快,就是我们吹过了风吗?”
段英想了想,点头。
“它也在变吗?”骆灵指向脚下的花盆问。
没人知道——至少他们不知道花盆是怎样出现裂痕的。
是它厌倦了长久保持花盆的外形吗?它想要变回一堆粘土吗?人如果厌倦了保持人的外形也会出现裂痕吗?
他们沉默,却无法再任由思绪漂流,一团缠绕不清的死结出现。
楼下传来小孩的哭声,两秒后,一只红气球经过阳台,骆灵定定望着它,看它拖着轻飘飘的尾巴向上漂浮。
段英则豁然站起来,扶着栏杆抓住那根细绳,哭声停止,他带着气球下楼。
再回来时,骆灵已经离开,不再见他。
星期一他们去上学,骆灵又一次交出空白的习题册,又一次挨了训。老师认为三年级的学生不该再用忘记写作业这样的愚蠢借口,可她就是忘记了。
她想知道季节的变化为什么这样慢,夏天为什么还不来。究竟是季节的变化更慢呢还是学校里的她变化更慢呢?
她恨学校,学校没有教她用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闻到新铺不久的跑道的塑胶味,看不见它的颜色。段英说它是红色的,上面有平行的白线条,可她笃定那不是红色,她还能看见真正的红,无论是番茄的红还是瓢虫的红。她恨学校。
她应该远走,也许是去海边,她会在柔软的沙滩上找到一枚彩色贝壳,她会看见贝壳闪亮的光,她会睡进那里面,盖上壳挡住阳光。但她讨厌海。
除了学校和海,她还能去哪儿呢?
骆灵沉思着,就这样从学校消失。当老师问起她时,段英回答说:
“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