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从前她至少同你把酒言欢过,她吃过贵妃娘娘亲手做的栗子酥,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你二人面对面地坐着,而我同你最近的距离便是初见时你对我伸手。”
“纵然我平素时常守在你身边,咫尺之遥,可你我实际距离何止咫尺之远。你说你不喜欢玉兰花,可当那一双玉兰珠花插在她头上,绣满玉兰的裙衫披在她身,你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对着她盈盈含笑。”
眼中是从不曾给过她的赞许。
“我同她都是失去了双亲,都遇上了那么一个可以为之奋不顾身的人,本是多么相似的经历。可是旁的便罢了,我与她之间最为要紧的区别便在于,我至始至终都只是你的一颗棋子罢了,就像你谋局中旁的任何一个棋子,只是去做该做的事,走上那步该走的路,从来都不曾在你的眼中。”
想到这里,孟姝烟轻觉视线模糊,索性闭了闭眼。
“一颗棋子,自然该有一颗棋子的觉悟。”
片刻停顿,萧云澂从齿缝中缓缓吐出一句,神色阴冷目色锋锐,似再不愿说其他。
闻言,孟姝烟到底还是怔了怔,柔媚的脸上终于彻底失了颜色,双眼蓦地一闭,彻底哑了口,惟两行清泪滑落,缄默无声。
昆玦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冷笑:“萧云澂,到现下你还笃定我会因为这样一张几乎一样的脸而再入你彀中?笑话!事已至此,你还以为我看不穿你的心思,还以为我当真对三百年前的那人心有所念?”
他眼神骤然锋利,目光里似结满了冰霜,寒意森然,教人胆怯,却又仿佛把悲戚都深深埋藏在无尽的渊底,透过殷红的眼角却还是让人窥见。
萧云澂脸色骤变,骇然地望着他。
“你若当真有什么忘却前尘记忆的劳什子忘心丹,那你何必从一开始用的谋略是以将死未死之心换人死而复生的秘法?何不直接就以她服下忘心丹来跟我谈条件?只怕这忘心丹是你现在穷途末路之际想出来的吧?!”
昆玦悲咽,他终于将真相看明白。
“你就如此笃定我定会为这一张脸所扰?你就如此笃定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能值得如鸢的性命?笑话!你就是再给我十万张同秦婉柔一模一样的脸,叫秦婉柔亲自从地底下钻出来,也抵不上我心中一个楚如鸢!什么劳什子秦婉柔秦柔儿,早已不在我眼中!”
“你以为再把她推出来挡在你面前我就能饶你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的狗命?!若非你们凡人只有一条命,我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劈十万次天雷让你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生不如死,永无投胎之日,今朝你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我要你魂飞魄散,滚下去跪在她面前谢罪!”
昆玦的哀嚎惊破云霄,一刃白光泛紫破天而出,似魂悸而魄动,天怒而云哀,满目电光如天倾,伴随着他的嘶吼砸向紫霄楼台。
萧云淮几人忙捂住耳朵,这刃天雷来势极大,再不留半分余地。
恍若穹苍之上一记绝响,满目的电光照耀着整个紫霄楼台亮如极昼,同时裹挟蜿蜒出无数分支,状如珊瑚,划破天穹,蔚为壮观,中间最势不可挡的那道则直直劈向萧云澂。
聚目凝神,不过是一刹的眼神,原本被匕首挟持着的人猝然将萧云澂猛地推开。
雷霆一声巨响,耀目白光泛紫,打在了楼台边缘。
萧云澂惊疑间瞬息仰首,看着那道从来最是温柔和婉的身影直直迎上那刃极目耀眼的电光,倏忽便被吞没其中。
谁人都没有想到,千钧之际,临死一瞬,孟姝烟会在昆玦斩下那道雷霆时,用尽一身全力,将萧云澂狠狠推开。
楼台崩裂,碎石惊飞,李奕却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他身手已经何等高绝,但身为凡人,血肉之躯,又何以真的能快过雷电。
雷霆于脚下炸开,他被飞迸的石块砸中,难以再逃脱这般困境,倏忽便同阙清子老道一起,被无数碎石卷落高台。
豁大一个缺口断了楼台高处偌大的半块坑,惟萧云澂险险惊瘫在方才楼阁废墟前的台阶上,楼台炸裂的缺口刚好在他脚边。
萧云澂愣怔地在台阶上坐了许久,这样势极的雷霆砸下来,别说是耳边,脑子里都嗡鸣了许久许久。
直到风声入耳,凉风刮过他鬓边,然后顿了顿,才晃眼回过神。
他颤抖着缓缓站起身,事已至此,终于见那张风流昳丽的玉面仿佛目下皆空般,恍惚地看着自己脚下的缺口。
这一道雷是来杀人的,不是为了炸平整个紫霄楼台,否则他还何以能安然坐在这残缺的楼台上,而方才还站在他身前的初荷色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悲风未止,萧云澂立在残垣断壁高处,发丝凌乱,飘摇不定。
他朝前一步,双目睖睁,面色终于露出灰败,立定了身形朝下望了一眼。
豁大的楼台缺口下是一众碎石断墙堆砌在下方,堵住了城门口,而那堆碎石断壁中,仿佛有一角荷色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