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从未关的窗隔中洒了进来，在床上投下无数金光。渡船慢悠悠地划过河心，赶集回程的人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长河。”他一面揉捏着眉心，一面叫着下人。
然而长河没有进来，进来的是那个女人，她端着水递到沈知沂的面前。
沈知沂定定地看着她，记忆闪过昨夜的某个画面。
“昨天你是不是问了我什么问题？”他轻轻屈指叩着额头，努力回忆着。
娥常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没有问什么，只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沈知沂问道：“什么事？”
娥常小声道：“张财的事。”
沈知沂松了口气，哂笑道：“怎么，你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娥常点了点头，认真回忆起来：“邝二郎一直想在椒坊中找个事做，去年听说有了空缺便请张爷来家做客，但后来这事给了别人，他在家骂了几天。别的人也有说他不好的，都是因着椒坊的关系。”
沈知沂暗暗沉思起来，邝二郎这种头脑简单的人确实可以加以利用，不过不能给他好处，得有个拿捏他的把柄。
不知道他之前的计划现在完成得怎么样了，看来得让人去几个小赌坊探听探听。
“行了，你还算有些用处。”沈知沂站起身来，顿时觉得浑身骨头酸软疼痛不已，他斜睨了她一眼：“你可以出去了。”
娥常依言退了出去。
她做好了饭后，觉得空闲无事，便搬来干草去喂马，用马刷仔细打理它粗糙的鬃毛，她对这高大的马匹很是敬畏。每次看到沈知沂策马出行，总觉得心潮澎湃，也许因着曾骑乘过它，所以便比常人多了一点羁绊。
长禄起来，见一切杂事都已做完，连忙跑来探听消息：“嫦娥姐，你昨日问到话了么？”
娥常敛下眸子，一抹红晕浮了上来，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长禄摸了摸头，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娥常小声叹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永远变不成他喜欢的那种人。”
“啊。”长禄叹息，为她觉得沮丧：“那可就彻底没办法了。”
娥常看着天边的朝阳，顺手摘下旁边带着露珠的丝瓜花，别到自己鬓旁，脸上有着释然的笑意：“不用担心，总还会有办法的。”
长禄张着嘴，全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太过年轻还未摸透人性的复杂。
娥常重新把注意力投放在马上，不再理会他。她的时间不多，过完这个六月，结束椒熟的季节后，她要跟着沈知沂离开这里。
沈知沂早饭后便来到椒坊，唤来李渡在他耳边细细叮嘱了一番，李渡听得连番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老爷，我下午就去。”
沈知沂欣慰他的机灵，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撂下半块银子给他：“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那邝二郎是个无赖，别惹怒了他。”
李渡笑道：“我不惹他，我只去问别人就是了。”
上午，几个村运送来的椒子数量不少，称重、上帐、算钱、发付、签字，管事们带领着椒农各施其职，忙得有条不紊。
沈知沂颇为清闲，便骑马出了镇，往郊外四处闲逛。
石桥旁边的小村庄风景秀丽，因为有几座山丘高耸所以梯田满布。椒树皆种在了门前或是田边，农人们就聚在屋门前的缓坡上，搬来桌椅，男人们剪剃椒树的枝条，妇女人围着桌椅，一边摘着枝条上的花椒，一边闲聊，看起来倒是十分惬意。
几个小儿爬在树上攀摘李子，抱着树干用力一摇，枝头上硕大果子便簌簌往下掉落。
覆盆子已开始成熟，在田埂上这一簇那一簇，结着鲜红可爱的果实，紫色的马兰张扬的绽放着花瓣，比秋日的菊花还要绚烂。
这么明媚的景色，若是再有知已相倍那就更好了，沈知沂仰头深深呼吸着这暖烘烘的成熟气息。
脑海中猝然冒出一个念头，也不知道凤瑶现在怎么样了？他缓辔而行，压抑着这喷涌的思念，他还真是没用，怎么都忘不了她，看来有些记忆时间根本无法清除。
他闭了眼，掩下满目颓然，再也没有了闲情逸致，只得勒马往回而去。
晚饭前，李渡带回了消息，邝二郎在几个小赌坊中都有借帐，但钱数不多，没有到会被人暴打催帐的地步，不过这还是开始，总有失控的时候。
“你也去玩玩吧。”沈知沂喝着茶，淡淡道，脸上的笑意带着蛊惑的味道。
李渡瞪大了眼，一脸畏然：“不行，爹知道了会被气死，他说过，人这辈子最不能做的事情，除了偷抢拐骗就是赌博。”
沈知沂失笑：“不是让你去真的赌，是去和他交个朋友，顺便借些钱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