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着头,手握青玉石的镇纸,不急不缓的划过宣纸,将纸面铺展平整,就这么个平常的压纸动作偏让他做得赏心悦目。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扬眉抬眸,迎着她的视线回望过来,言福这下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男人五官俊朗,苍白如纸的面庞上嵌着双凤眼,偏偏其眼型的棱角圆润,削弱凤眼本身存在的凛冽之感,深邃的眼孔中带着空寂与悲悯,只需一眼便觉料峭春风过,万物即将生。
矛盾却又令人惊艳。
两相对视,四目相碰,宋乾先错开了目光,他一手拢着衣襟,一手遮唇低声咳了起来:“咳咳咳……”
“咳咳咳……”
接连着咳了好几声,似还有越咳越烈之兆。
言福抬手抵着鼻尖,侧头示意六顺侧耳过来:“叫人给那位好汉沏杯滚烫的热茶送去。”
十月北方寒凉,四周忽得刮起长风,她瞟见宋乾那身略显单薄的玄青袍,遂又添了句:“再取一只暖手壶、一件厚斗篷给他送去。”
吩咐完后,她起身,六顺会意将玫瑰椅往后拉远些,倒不是嫌弃,只是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子里。
——没有口罩,保持距离。
——谨记防疫事项,争做五好公民。
宋乾将言福的动作揽在眼底,如耀石般透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鸷,但面上却不显,拱手行礼:“多谢殿下。”
巳时的光已是浅金色的了,成片成片的落在人的身上,带来洋洋暖意。
言福颔首,眯着眼凝视着光,光影之下男人挺拔的身姿与苍白的面庞相应,像极了柔弱但倔强的小白花,她轻“啧”了下,淡淡应道:“嗯。”
随后,她端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缓声开场:“诸位好汉。这揭榜解题是第一关,文试策论是第二关、武比对战是第三关。
“过三关者可留在太子府担任反刺客联盟盟主一职,无官无品,月俸二十石。介意者可自行离去。”
二十石是什么概念的呢?
大齐从四品官员的月俸也就二十石。
所谓无官无品,可月俸却比得上官从四品大员,这样比待遇似乎不错。
可大齐的官俸极低,以前朝为例,官从九品俸禄就有五十石了。这官俸降了,可物价不降啊!况且六部堂官从不靠俸禄过活啊!
可即便如此,场上却无人提出异议,言福见状继续说:“发俸日期不定,丰年月发,灾年视情况而定。譬如今年,恐要到来年春才能补发部分俸银。”
几人一愣,皆从对面人的脸上看到了同款惊讶的表情。
感情这太子殿下是想空手套白狼?
言福垂眼,无须看他们,就能知晓此刻他们的神情。
她指腹抚过袖角繁复的花纹,战略性的停顿片刻,终有人忍不住跳出来,声音洪亮且高亢,与她先前听到的怒喝声极为相似,只是语气平和许多:“太子殿下,小民赵达,有幸揭榜解题过第一关,得机会见殿下神颜,此乃人生之大幸。”
有道是欲抑先扬,这赵达深谙此道。
言至此,他转头看向桌旁站着的女扮男装的书童,凹陷的眼窝里流露出失望之色:“我等怀着赤诚之心而来,欲为殿下分忧解难,可殿下却以如此荒唐行径对待我们,实在是……”
言福截过赵达的话头:“令你失望?还是令你们失望?”
她那用石黛加重加粗的的眉毛向上一挑,不含威慑的目光扫过众人,却裹挟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沉寂片刻,无人应话,倒是风又起,病恹恹的宋乾经风一吹,手握拳抵唇:“咳咳咳……”
众人目光皆转投向了他,他抿着薄,病态白的面上腾起一片红,略带歉意。
言福看了眼赵达,不甚在意:“介意者可自行离去。”
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瞥到宋乾那去了。
宋乾的那张苍白的面皮泛着红,不知是咳得用力而留下的余色,还是真因尴尬面皮薄而泛起的韵色。
不管原因为何,这红晕倒将人衬得更为娇俏……
宋乾被那道灼灼的视线盯得皱起了眉,他抬头,面带疑惑的看着言福。
——殿下看我所为何事?
言福偏离正轨的神思倏的回归,伸手暗暗在大腿上拧了一下,面上扬起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她复而又问提出异议的赵达:“你是留是走?”
赵达尚不知身份已暴露,自觉身负重任,不得不忍辱负重,委屈求全地改口:“留,留下来。若能进太子府,为太子排忧解难,实乃小民福气。”
“好。既然无人离席,本宫便继续往下说,”言福摸着被掐狠的腿,一本正经道,“若说世间何处似阿鼻地狱,那大抵就是本宫身边,反刺客联盟盟主一职说成是刀尖舔血亦不为过,本宫要你们无欲无求,无亲无故。所以凡家中有妻儿老小者、心存爱慕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