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这个世界却对我们如此残酷呢?”
“不知你可否举个例子呢?”
“比如,这次的瘟疫。那么多人都失去了生命,我是真的不理解。”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苏明朔的神情变得很严肃,“这次的瘟疫也可以说是变化。你应当知道‘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及,极之而衰’吧?”
纳兰云蘅点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起朝或许正是如此。繁盛了几百年,却在一瞬间化为虚无。这场瘟疫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只是阳荥一处就成百上千,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呢?所以,我决定游历天下,为四方百姓看病。如果将我的一生奉献给了天下,那也没什么遗憾了。”
“游…奉献?”纳兰云蘅一瞬间有些呆滞。她自认了解苏明朔,可做梦也没想到苏明朔会有如此大的志向!呆滞过后便是巨大的狂喜:苏明朔有如此大的志向!她激动地抓住苏明朔的手:“苏苏,作为好友,我本应劝你注意自身安危,可如今天下的百姓都困于水深火热之中,或许千载暗室,一灯即明,我便不能如此自私了。你若是要走,我自然倾尽全力支持你。”
“阿蘅,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是一个医师,仅此而已。治病救人是我的责任,能救一个是一个是我的愿望,所以,我可以克服任何困难去成为想要成为的人。至于拯救天下百姓么,”苏明朔淡笑着摇摇头,“我的能力是不够的。更何况,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苏明朔的一席话让纳兰云蘅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如今天下百姓多灾多难,缺衣少食,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扭转不了乾坤的。想到这里,她心情低落下来。那她曾经同陈菀菁说的理想是什么?同林青舟发的誓言是什么?同百里仲檀大谈特谈的又是什么?
“阿蘅,别伤心。”苏明朔的手轻轻放到了她肩膀上,“世界就是在不断变化的,而变化是你我所不能左右的。逆天而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明知天命难违,依然选择抗争,是更加不可能的事。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与其屈膝而生,毋宁断头而死。”她又微笑起来,目光平静,却彷佛包含着天间云雨,蝉鸣清溪:“你愿意同我一起,为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奋斗吗?”
“我…愿意。”纳兰云蘅漆黑的眼睛中倒映着苏明朔最认真的模样。
那一年是元佑二十七年,阳光不炽热,蝉鸣不聒噪,却是她短暂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当时的纳兰云蘅并不知道,她会在五年后接到好友死亡的噩耗;也更不会知道,五年后的她已经离开了阳荥。
四十四
纳兰云蘅同林青舟一说,确认了他先生就是苏延晖的朋友。三人又商议一番,准备请这位先生回京叙旧,帖子刚开了头,先生的书信便到了。一只白色的鸽子在晴美的空中盘旋,玉色的嘴中叼一封信,双翅一扑棱,降在了户部朱漆的横梁上。
苏延晖手握书信,看着鸽子笑:“伯渠是个半仙,养的鸽子也成了精。”
纳兰云蘅摸着鸽子头,圆眼弯成月牙,又惊又喜:“好漂亮,真是什么神仙下凡也说不定呢。”
“它倒也让你摸。要是换别人,稍一亲近就要啄人呢。”林青舟散漫地坐着,一双腿架在桌面上,藤椅被他摇得直晃悠。
他头上带着箬笠,身上穿着二人第一次见面的短褐。停一瞬,又笑着道:“可见它是肤浅之鸽,专凭外貌取人,上辈子是色中饿鬼也说不定呢。”
二人渐渐熟络以后,总会诙谐戏谑对方,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不过都是读书知礼的人,倒也没真的逾矩。
纳兰云蘅一把扯下他叼在嘴角的草叶,弯着眼睛笑盈盈道:“看来应当是人家不愿理你,你故意说这种酸葡萄话来玷污人家名誉。”
林青舟忍俊不禁:“天晓得,你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那怎样?你要血溅白绫么,还是六月飞雪?”纳兰云蘅斜他一眼,继续逗弄鸽子,摸着它厚密的羽毛,半晌,又想起话来问他,“我问你,你今日不当班么?还有这许多功夫来闲扯?”
林青舟整一整蓑笠,阳光透过草编的空格投在他脸上。他带着明亮和暗影冲她笑:“我特向仲檀告了天假,专门来给苏先生送信。”
苏延晖从信纸中抬起头,一双温和的眼睛看着二人笑闹:“多谢林小友。”
林轻舟大喇喇一笑,摆摆手:“苏先生客气。”
纳兰云蘅因他提起百里仲檀,心中又想起鸦片的事来,不由又陷入担忧。
在阳荥,鸦片究竟流通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连陆清洄等闺阁小姐都知道了?想起陆清洄,又想起自己自疫情蔓延以来就不曾去见她,也不知她近况如何?
林青舟见她似有神游天外的迹象,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纳兰云蘅将眼前的手撇开,低着头给鸽子梳毛,撇着嘴道:“同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