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看宋舒白:“师弟说话真是越发不中听了。”
宋舒白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却毫不掩饰眼底的高傲:“人贵自重。”
柳思言瘫着个脸:“如师弟这般惊才绝艳的妙人儿,就算是前几年家里遭了难,那也是实打实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父兄母亲千娇万宠着的,自然觉着尊严比什么都贵重。”
她木呆呆地扭脸继续盯着小姑娘,嘴下却毫不留情,“你是个蠢的,我不怪你。哈哈。”
这毫无感情、捧着书念出来似的“哈哈”嘲讽拉满,把宋舒白刺激得不轻。
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哪怕宋舒白极力控制,也与“八风不动”的境界差了些距离。他惯挂在唇畔的笑意僵住,脸上微微透出点儿不忿,赌气似的不接柳思言的话茬儿,也跟着盯那小黑影子去了。
击鼓的男子放下鼓槌,搬起一块石板压在小姑娘身上,也不知是石板太大还是小姑娘太瘦小,那石板被子似的从她胸口盖到了腹部。
百来斤的石板,压得谢衣衣呼吸困难。
耳畔有众人惊叹哄闹声,她想确认那两位仙子还在不在,却被石板压得抬不起头。小六子正卖关子向贵人们讨赏钱,一边吆喝一边轻轻踢了踢她的腿。
她愣了须臾,反应过来后立即双手抬至后脑,拼命吸气至丹田。
“咚——”
沉重的闷响过后,石板应声断裂开来。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叹。
衣衣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如重锤擂过般闷闷的疼,她抓住小六子伸出的手费力爬起来,一手拿着破碗,一手抚着胸口,面上重新堆起笑,东倒西歪地朝围观的人们讨赏。
“夫人美,小姐俏,容冠四方,艳绝八荒!今儿个讨点喜糖,明儿个小姐嫁得如意郎君做新娘!”
“不送金,不送银,我给各位奶奶老爷送财神送观音……”
胸口疼得快炸开,好在龇牙咧嘴也没人看得出来,“再撑一会儿吧,”衣衣想,“神仙公子和神仙小姐都看着呢……”
她怕再听见那句轻飘飘的“可怜”。
衣衣想绕过他们,却被白衣小公子叫住:“小姑娘,你过来。”
她愣愣地站着,直到那小公子笑着朝她招招手,才一步一挪地蹭过去。
小六子在后头表演顶碗,贵人们早就被吸引了视线,没人注意到那团黑乎乎的小影子怯懦的步伐和微微佝偻的脊背。
打从石板碎裂的那一刻起,宋舒白就晓得小姑娘伤着了。
所谓胸口碎石而人毫发无损,一是石板须大,二是落锤须快,三是在重锤落下之前,胸腔内须留着一口气。那石板太重,压得小姑娘没法顺畅呼吸,一锤砸将下来,不死也能要她半条命。
他虽瞧这小姑娘的行事作风很不顺眼,可也做不到视若无睹见死不救,于是生生顶着柳思言直勾勾到不太礼貌的凝视把人招了来。
小姑娘畏畏缩缩地挪到他面前,又悄悄往后头蹭了半寸。看着她左右乱翘的头发和灰扑扑的脸,宋舒白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径山上那只潦潦草草又胆小怕事的小花狗。
于是更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然后换来柳思言更不礼貌的白眼。
衣衣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胸口炸开似的疼,耳边嗡鸣声一阵大过一阵,她想吐,但吐不出来。
她感觉手腕被什么凉凉的东西攥住了。蓦地,从手腕处朝胸口窜来一道道凉丝丝的气,一道道气汇集在她胸口,攒成一股风,轻柔又强劲地拂过她的胸腔和肋骨,这风在她体内游走,所过之处像春风拂面般舒畅。
等衣衣意识清明时,手腕已经被放开,她扭扭身子,惊奇地发现胸口已经不疼了,连着腹部都暖洋洋的。
“小姑娘,”玉环相碰般清润的嗓音响起,她抬头看着那小公子,就像看着天边的月亮,“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就给你这盏鱼灯如何?”
不等衣衣有什么反应,面前的公子小姐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才发觉手里有什么东西,低头瞧过去,和一只红身金边的大鱼瞧了个对眼儿。
……
宋舒白从离开杂耍摊子起就一直被柳思言盯着看,饶是他脾气再温和也有些坐不住:“师姐?”
柳思言没理他,两眼睁不开似的,目光呆滞得像个傻子。
宋舒白也习惯了柳思言的古怪举止,扭头去拨弄手上剩下的那只鱼灯。
柳思言冷不丁发话:“径山两个小的,你剩这一盏打算给谁?明意?明心?”
“……”
“你对那小姑娘的态度似乎转变得有点快,因为什么?”
“……”
连问两次不得回应,柳思言也没觉得尴尬:“为何不给些银钱,只给了盏鱼灯?”
宋舒白笑得温和:“师姐似乎对那小姑娘很上心,莫非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