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模式就这么定了——谢知寒就不是什么能安安稳稳坐在凳子上的性子,一整天不是掏鸟蛋偷偷去小厨房煮着吃,就是偷偷钻狗洞出去玩,施如琰就“姐姐姐姐”地跟在她屁股后头跑,赶都赶不走。
衣衣看着明媚生动的谢知寒,怎么也不能把她跟那个从骨子里开始腐朽的花联系在一起。
她看见谢知寒笑得恣意,将鞭子往半空中一甩,红光划出干净利落的弧线:“我可是要做这世间第一大侠的人!”
施如琰在后头笑:“姐姐已经是第一女侠啦!”
谢知寒摇头晃脑,眼珠子滴溜转:“我要当的是第一大侠,不分男女的那种大侠!”她摸着星落鞭,笑得豪放又自在,“男人也别想赢过我!”
衣衣看着这样张扬明艳的谢知寒,再想想那个跟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女人,只觉十分荒唐又悲凉,竟险些落下泪来。
衣衣就这么一路看着,她看着四人一起长大,看着谢知寒和施如琰互生情意,看着多年后,施如琰问谢知寒:“姐姐能不能不要走,如琰只剩你了。”
谢知寒想起仁帝忽然崩逝,想起如清不知为何一夜变白的头发,想起如清如静一同离开的决然背影,有些犹疑。
施如琰死死揽住她的腰:“姐姐明明说过喜欢我的。”
谢知寒看着手中的星落鞭,言语微顿:“......可是我也很喜欢外头的世界。”
红着眼的新帝如此卑微地哀求,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声音细细,也不知说给谁听:“阿父和阿兄都不要我了,姐姐,如今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谢知寒看着如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眼睛:“......我没有不要你。”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面容尚稚嫩的新帝兴奋地抱着谢知寒转圈圈:“姐姐,这是我这阵子最开心的事儿啦!”
笑声朗朗,震落了谢知寒手里的鞭子,也震落了枝上欲飞的鸟。
那时正值金秋,丹桂满枝黄,十里飘桂香。
桂花扑簌簌落下,落了谢知寒满头,施如琰细细地将她发上的桂花摘下捧给她看,她忽然吹出一口气,细碎桂花又糊了施如琰一脸,少年少女一起笑弯了腰。
衣衣在旁边站着,看着落在地上的星落鞭,莫名就有些难过。
新帝那年十五,根基不稳又不擅理朝纲,登基后就一门心思扑在了朝政上,反倒将谢知寒冷落了。
谢知寒一连好几日见不着他,就算是见着了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她心里想念,又怕扰了施如琰的正事,不敢去找他。
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宫里住了下来。
她不通朝事,不懂时局,连施如琰偶然对她讲的一两个臣子的名字她都不晓得。
星落鞭她拿的也少了,宫里安全得很,这鞭子威力又大,想练一练都施展不开。
她听着小宫女们在议论她:“那位是个什么来头?怎的连个位份也没有?”
“可别说,她还跟陛下有夫妻之实了呢,说是同陛下一块儿长大的,陛下可拿她当宝看,都让人唤她‘施夫人’。”
“说得花好稻好,如此宠爱,那陛下怎地不给个实实在在的位份?起码还能拿月俸不是?”
“嘘——妄议皇上,你们几个还要不要命了!”
谢知寒躲在墙角听着,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拎着食盒去找施如琰。食盒里头装的都是如琰爱吃的,她磨着御厨好久才学会的。
施如琰面前的折子堆成了山,十五岁的少年眼下微微有些乌青,一脸疲惫还冲她笑:“实在对不住姐姐,等我把这阵子忙完了就陪你可好?”
谢知寒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有些心疼,心想,名分总是会有的,不着急这一时,他忙,别再给他添事儿了。
那一天她看到枝上的鸟朝天边飞去,心念一动,忽然很想去宫外看看。
她像年少时那样,偷偷翻墙摸出去。
谢知寒在街上逛得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见除了侍女和施如琰以外的人了。
她买了许多宫外的吃食和小玩意儿,想着带回去给施如琰吃,那孩子爱吃甜的,这几样零嘴儿估摸着能让他开心好久。
衣衣一直跟在谢知寒身边,看着她的笑开始变得温婉又甜蜜,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豪气干云的大咧咧姑娘了。
这是好是坏呢?衣衣也不明白。
等谢知寒回到宫中,才发现施如琰差点儿叫人把整座皇宫翻了个底儿掉。
施如琰看见她回来,冲上去死死抱住她,将头埋在她颈窝处,眼泪止不住地掉:“姐姐,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那天,本该忙得不可开交的少年任性地把折子往身旁一推,屁颠儿屁颠儿地吃她带回来的甜食,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知寒蹭掉他嘴边的糖粉,佯装无意:“如琰,你我如今倒像是真正的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