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搀着颂音的手走回榻上,这三年如遭遇了一道坎,她的身子愈发孱弱,寒气袭进屋舍也侵进梦中,将她的意识搅成一团,如何拉扯也散不开。
颂音醒来时看到周子衍坐在她的床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地望着她,这些年,她发觉自己越来越不识他了。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静默之间,他开了口:“下朝回来路过此处,想起许久不曾见你了,特来看看。”
颂音低声嗯了声。
周子衍的视线一怔,她近日话有些少了,往日皆是她在耳边叽叽喳喳些什么,如今安静下来,气氛还怪冷清。
他本也是无意路过,还有其余要事商量,如今的元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经翻不起大浪,只需他再推波助澜一番,元国便彻底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
他的野心越发膨胀,区区国师之位早已满足不了他,人间繁华一场于他来说只是过眼云烟,勘破尘世的仙阶则是他热衷的追求。
既别人可得道成仙,他缘何不可?
周子衍自知不比正统修仙门派出身的修士,门派里有着无尽秘籍,而他出自乌苏城外山上的小道观,只能以旁门左道之法登上缥缈九重天。
举一国之运持身,是他目前最快的成仙之道,至于背后会牺牲掉多少人的性命,他并不在乎。
大道艰险,路途漫长,一些本不该的缱绻柔情,他亦可遗忘抛却。
他不留片语只起身出了落花苑,她既不言,他又何必无话找话,左右是终将背道而驰的人。她逗留于尘世,而他飞升紫府,太上忘情。
颂音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眼底有眷恋和哀伤,直至目之所及再也寻不到那个人后,她才放任喉间的鲜血喷出,黏腻的血液粘连唇瓣,满眼的刺目血色。
偌大的内殿中,来自深海的鲛人落下一滴泪,泪与血相融变得秾艳。
景和二十八年,冬。
璇琊城内一则尘封多年的流言重新甚嚣尘上,国师府内豢养妖物,民众集聚于宫门之外,叫嚣着将妖物歼灭,以安百姓之忧。
周子衍从金銮殿出来便被手下人告知此事,眉心不禁皱起,他花了十年时间才让那则流言掩于尘下,如今不过三年竟卷土重来。
他遥望朱红宫墙之上的天穹,乌云密集,风雨欲来。既已行至于此,必须谨而慎之,一着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他阖眼再度睁开,眼神锐利:“封锁消息,不可让圣上知晓。”
“是。”
国师府,落花苑
“咳咳咳……”低闷的咳嗽声在床榻间接连不断,侍女进屋将被风刮得晃悠的窗牖合上,她的视线落向床上的人,“姑娘,要熬一碗姜汤吗?”颂音摇了摇头。
侍女从屋内走出,室内恢复寂静。
她披着毯子从床上起身,趿拉着绣鞋走至软榻上,将侧边的窗牖重新打开,风狂乱的吹散她的长发,她半睁着眼眸倚在窗边听风。
“颂音姑娘,主子遣我为你送样东西。”
外间男声响起惊醒了窗侧的女子,她才发觉竟睡了过去。将毯子放置一边,套上件银丝边纹月白披风出了屋门。
侍卫将盒盖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对着她,“主子说让你先服下。”
颂音凝着盒内的黑色药丸,低眉接过放进口中,满嘴苦涩可她面色不改地咽下,侍卫见她吞下便回去复命。
“她如何说?”
“颂音姑娘没有问询,她听闻是你的吩咐后,便接过药丸服下。”周子衍执笔的手一顿。
傍晚起,璇琊城内下起瓢泼大雨,风雨交加。
周子衍起草好一份下发地方的诏书,欲明日呈与皇帝审批,他放下毛笔凝着窗外的重重雨帘,眼神微动。
他叫停护卫随行之举,撑伞从修心阁走进落花苑,院内的杏树花瓣凋零只剩下寂寥的枝条,鼻端是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他抬手止住侍女,只身进入室内,看到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软榻上,身上仅盖一层薄毯,大敞的窗外飘进雨水。
他凝着她于梦中皱起的眉,他的眉心也不自觉皱起,也不知梦到什么?三百年过去,她的眉眼仍带几分稚气。
他将窗牖关上,转身取来床上的被褥盖至她的身上,她悠悠转醒,他收回手说出来意:“白日你服用的是避息丸,三日后药效发作,届时你的呼吸会暂停,演一场戏让你假死于天下人眼前。近日城内流言又起,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我只能出此下策。”
他还需最后一段时间来解决元国的事,不能被此事阻了脚步。
她轻点了点头,眸中倒映着满满的他,从被褥下伸出手攥着他宽大的手,起身抱住了他。
窗外夜雨疏狂,屋内寂静无言,他近来焦躁的心重获安宁。
三日后,城内百姓纷纷横穿长街,不知情的人还追着问:“这是怎么了?往哪去?”
“跟着我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