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有个最大的问题你知道吗。”
“何意?”
“你说话做事特别像下围棋,说一句的同时已经想好了下五句。你是个聪明的好编剧,脑子转得快,总是能知道自己说了这句,对方会怎么接下句,然后你又该怎么接。”
陈裕德喝了一口咖啡。
“比如,你明明可以只回答我‘是有一点儿’,然后我会问‘怎么了说来听听’,你可能会回‘不是大事儿’或者愿意跟我倾诉,等说完了再说一句‘不影响工作,我能消化掉’,然后基于人之常情我可能安慰你开导你。但你一下子已经想好了我们可能会有的对话,一次性回答完把我所有说话的可能性堵死,让对话无法展开,我们就失去了一次交流的机会,也失去了了解你的可能性。”
“我以为,这样效率高一点。”向思轶有种被戳中痛脚的不自然。
“可不是所有情况都需要讲效率。”
陈裕德叹了口气。
“电视剧一集只有40分钟,所以我们需要更高效精简的台词和剧情去达到我们想要的故事效果,但生活不是,生活需要说废话,需要即使解决不了问题也要出说出口的单纯倾诉,需要做一些浪费时间的傻事,不然别人怎么了解你,和你的关系怎么产生变化和进展?我们又如何区分不同人的性格特点呢?人和角色不一样,角色只要设定了,我们再拐着弯想着办法都会让他拥有既定的关系和事件,但人不是,有的节点一错过就没有后续了。”
向思轶低着头不说话。
她知道自己是自负的,对,就是自负。
所以她总是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对别人的预判也没有错,因此她不相信别人会带来她预判以外的可能性。
但或许她也只是害怕面对未知的可能,她习惯了所有事都按她的想法进行,如果出现了不同的可能脱离了她的掌控的情况又该怎么办?她只是不想面对自己有可能会非常无能这个事实。
“思轶,你是不是总觉得生活里的所有人和你写的角色一样,你肯定能把每个人都能摸透,所有动向和套路你都知道了,所以你对生活没有期待也不觉得别人能给你带来惊喜和新的可能?不是的,是你先斩断了所有可能性。你以为世事难料这个词是怎么来的?你不可能猜到所有人的想法和行动,就算猜中了如你预料地进行下去又怎样?结果可以猜到,中途所产生的体验感你能纯靠想象吗?”
看着向思轶一副鹌鹑样,陈裕德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到长辈的职责把该说的说完:“有时候你只要给一个机会,就有可能听到别人给出你预期以外的回答。我没有要教育你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你是我非常看好的后辈,除了希望你在专业上能有所成就,我也希望你生活里能过得顺遂。”
“对话是需要展开的,心也是需要打开的,不要害怕未知,也不要害怕犯错,错也只是可能性中的一种,错本身不是错。”
如果错本身不是错......
向思轶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好好再想一想,这不是现在这个场合她能立刻改过自新的事情。
“陈导......我知道的,我努力吧......”向思轶有点别扭的开口。
陈裕德觉得有点好笑,“思轶,你判断一下,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对话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向思轶一愣,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超过了这个局面常规设定下的发展,但她的大脑还是迅速地转了起来,“如果是我写的话,正常情况下可能会让您这时候说一句软话,给我个台阶下,然后安慰一句,我也以马上要去片场为契机离开这个空间,然后这场戏就结束了。”
“那你可能错了。”
“啊?”
“看你这劲头也不需要休息,再熬一会儿也死不了。”
“倒也不......”
“你把大结局男主那段大独白的台词再改改吧。”
“我......”
“每句都要金句,句句能上热搜的那种!”
“不是......”
“没改好之前不用到片场了,就在这屋里呆着吧。”
“导......”
“大巴要发车了我先走了。”
“你——”
随着会议室的门关上,向思轶被一个人留在了里面。
什么情况?
她张大了嘴巴,觉得这个剧情发展有点太离谱了。
要教育她世事难预料,事事有惊喜也不用下这么大的死手吧?
而觉得自己给年轻人上了宝贵一刻的陈裕德此刻扬起了嘴角,深藏功与名。
年轻人最大的缺点,还是太年轻。
向思轶坐在会议室里发呆,现在这个状态她肯定是没法改剧本的。
呆坐了快十分钟,手机震动让她回了神。
是因为拍片已经忙到失踪小半年的老友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