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不允,暹罗国使臣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就差声泪俱下了。
如果直接拒绝,好似也太过无情。倘若传出去,还有一众正在观望是否要臣属于大衍的周边小国,势必也会寒心害怕。
总之不管暹罗国使臣是真的出于忧心子民而提出的这个问题,还是有意为难,于大衍都是骑虎难下的境地。
英帝见他半晌不语,眉目已经略显低沉,几步之外的白景云回头看了看白眠雪,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帮他解围,
却听白眠雪呆了半晌,突然抬起头,软绵绵道:“……回父皇,儿臣觉得,这税负该减。”
有几位一同参宴的老臣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似乎极为不满。
“但是,这税负可不能凭空就减。”白眠雪眨眨眼睛,紧接着来了一句。
那暹罗国使臣顿时变了脸色,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天真烂漫,不由得生出几分轻视之心,
“哦,皇子殿下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暹罗人在骗尊贵的大衍皇帝不成?”
“当然不是呀。”
白眠雪乖乖地摇了摇头,四两拨千斤,“暹罗国使臣方才似乎在说,暹罗国内洪水,旱灾,蝗灾连绵,疫病流行,百姓颗粒无收,饥民千里,可是真话?‘’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们也不能厚着脸皮,千里迢迢来求大衍皇帝减税啊。”
“既然如此,光是减税,暹罗国使臣觉得可以真正缓解国内的灾荒吗?”白眠雪轻轻道。
“那,那你说,怎么办?”暹罗国使臣抓了抓长相特异的帽子,终于面带困惑问道。
“你们既然臣属于我大衍,那大衍一定会给你们庇佑的呀。”
白眠雪弯了弯唇,眼睛亮晶晶地,
“像暹罗使臣提出的粮草,香料……这些重要物品想要减税,当然可以,但我们只减你们提出的一半。譬如粮食每年进贡两成,今年可以只要一成。”
“剩下的一成,我们大衍派最有赈灾经验的官员,带上大衍的粮食,药品……远赴你们暹罗国,亲自帮你们的子民渡过难关。”
此言一出,四座悄无声息。
暹罗国使臣大惊,险些连酒杯都握不住,“这,这,我暹罗国与大衍相距甚远,怎么有脸让大衍国尊贵的大人们一路舟车劳顿,千里迢迢……”
“父皇。”白眠雪眉眼弯弯,朝着英帝又行了下礼,软软道,“舟车劳顿,怎抵得过四海归心呀。”
白景云似乎松了口气,缓缓收回了落在白眠雪身上的视线。
上首,英帝的眉目似乎仍是皱在一起,但过了半晌,终于慢慢舒缓了开来,
“老五说得有理,就照这么办。”
暹罗使臣捏紧了酒杯,强笑道:“陛下,您……”
“嗯,暹罗使臣还有什么话要说?”英帝犀利地目光扫过,指尖叩着桌案,声如沉钟,
“我们大衍不仅依你们的意思减免了税负,还亲自派人替你们赈灾,可还有哪里不满意?”
“没有,没有。臣替暹罗万民叩谢陛下圣恩!”
暹罗使臣汗出如浆,仓皇地屈膝跪倒。
白眠雪轻轻松了口气,悄悄坐下,一边认真地剥了颗葡萄喂给自己吃,一边抬起头,恰好对上了英帝的视线。
却没有昔日的冰冷阴沉,反而略带一点不易察觉的鼓励。
-
驿馆。
今晚的宴席已经散了。
暹罗使臣狠狠地把帽子摔在地下,丝线一根根折断,硕大的宝石和珍珠哗啦啦撒了一地。
“混账,都是混账!”他气得面色蜡黄,“好端端的非要来骗大衍减税,我就说这狗屁办法行不通!”
“现在好了,大衍要派人来我们暹罗,什么蠢东西,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气到极处,嘴里冒出来的竟全都是叽里咕噜的暹罗语了。
一个脸戴面纱,鼻梁高挺的乌发女子走上前,开口也是娇媚的暹罗语,
“大人不要生气,就算大衍的使臣来了,咱们随便使点手段,什么天灾人祸,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你这蠢东西。”那使臣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气血上涌,“你真以为我怕的是他们来赈灾?”
“咱们在南郡,北郡悄悄养了多少兵马,又在西郡藏了多少军火……”
他狠狠拍了下桌子,面目狰狞,“一旦被大衍来的官员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就是一个死!”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窗外轻轻响动了一声。
使臣吓得两腿俱软,脸色大变,连忙一把掀开窗户:“谁?!”
却只有一只猫儿远远地呜咽了一声。
他左右看了看,方才骂了一句,阖上窗户,继续和那女子说话。
却不知,他甫一转过身,就有一道似有若无的黑影擦了过去。
街角处。
一袭黑衣的暗卫跪倒在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前。
暗卫悄声道:“禀王爷,我等方才听得真切,暹罗国确实暗养私兵……”
轿内,谢枕溪黑眸沉沉目视着前方,早已没有了半分方才大殿上的风流态度。
闻言只是眯起眼,慢条斯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