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空白,只剩下自己的声音在叫嚣。
“快跑!”
他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温西卡的蛊惑。
“趁着没人发现快跑啊!一会隔壁的要是醒了,你就跑不掉了!能用来祭神的女/奴隶已经用光了,他们下一个就会把你拖出去的!快跑!快跑啊!”
他只记得自己听从了这个声音,小心翼翼地拖着自己的伤腿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
吱呀。
那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他身上,可他僵住许久也没有人来将他捉出去。
“就是现在,跑啊!”
被中间不是铁链而是短棍的脚镣锁住的伤腿几乎抬不起来,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撑着墙——或者抓着路过牢房的木栅栏,在黑暗中跋涉。他无数次想要趴下去,伤痕累累的背几乎无法支撑他直立行走。
可他不能确定自己趴下去之后是否还能提起前进的力气。
脚边的土块和石子在这一刻都变成他感官中无法越过的高山,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死去。他不知道自己一瘸一拐地在地牢里走了多久,只知道当他爬出那个比狗洞都要小一圈的通气口时,外面的天也是黑的。
乌云遮蔽了月光,清新的空气让他感到眩晕。
他逃跑了。
一开始的逃亡连方向也没有,他只是本能地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钻。可不久后就入了冬,山岭里再难刨出什么能用以果腹的东西,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更不足以抵挡帝国北境的寒风。他本以为自己会死掉——冻死饿死或者因为讨食而被捉住。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他裹着从路倒身上剥下来的破烂棉衣,装成逃荒的农民,缩着脖子一步一步地,向着更暖和些的南方挪。他脚踝上的铁圈还在,可中间连接着的木棍已经被他砸断,宽大的棉裤裤脚,很好地遮盖住了他罪恶又卑贱的身份。
有人给他一口残羹剩饭,他就多苟延残喘一天。
没有的话,或许也死不了那么快。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路,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多少在温西卡崽子的血脉里轮回一百次一千次也不会被圣女原谅的罪行一样。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奴隶而不是牲畜,那半个人的成分从他身上被饥饿和严寒彻底剥夺。
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挪动着步伐。
而很明显,此刻的他即将为自己昏了头选择的路付出代价。鬼使神差觉得翻过山就能有东西吃的他,此刻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走了,而不远处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正在快速接近他。
他想迈开步子逃跑,可是他的大腿已经连抬起来都做不到了。
会被咬死再吃掉吧,那或许也能比被活剥好受一点。
——在看着雪地在失重感中接近自己的瞬间,这样自我安慰似的念头从他心底里冒了出来。
“别睡!快醒醒!睁开眼睛!”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双手抓着,将他整个人从雪地里提了起来。那双手的主人将他翻了个面,脸朝上地打横抱起,快速的晃动让他意识到对方抱着他跑了起来。
那是极其有力的脚步,一步步踏在地上再抬腿就带起来一蓬蓬雪雾。寒风因为奔跑而愈加猛烈地刮在他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也刺进他那破旧的棉袄。他在这幻觉似的怀抱中试图蜷缩起来,被冻到失去知觉的鼻尖似乎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他那早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脑袋里,有自己的声音在阻止他睁开眼睛。
“别睡啊!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娃仔不要睡,撑一下,不要睡啊!马上就有东西吃了!热粥热饼热馒头什么都有,不要睡!睁开眼睛啊!”
恍惚间他觉得这似乎是母亲的怀抱——又或者是温西卡的陷阱,无所谓了。
马上就能和妈妈待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