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进锅里都嫌少,但他知道,这一汤匙猪油家里可能会用好几天。于是手下留情,只撬了一半儿到锅里,水面能够看见油花儿就行了。
农民还是苦啊!能够吃饱穿暖就不错了,不可能太讲究。虽说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冒出了一些富裕户,但数量微乎其微。即使在江汉平原这样的鱼米之乡,“万元户”也是凤毛麟角,而且很多都是靠做生意、办企业积累的财富,真正靠种田富起来的几乎没有。
分田到户一年多了,加根还不知道他家的责任田在哪里。想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儿不像话。上县师范之后,每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在家里呆的时间很短。两个暑假都去河北了,寒假又是在方湾度过的。他完全没有把王李村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这次回来,他下决心帮父亲干点儿农活。
吃完面条,他准备去畈里找王厚义和胡月娥。但一看手表,发现快到下午五点半。这个钟点去畈里,干不了什么活儿就得往回走。况且,他又不知道自家的责任田在什么地方。
算了吧!今天就不下地了。在家里把晚饭做好,等父亲和继母回家后,能吃上一口热饭菜,也算是自己的功劳。
这样想着,他就提起菜篮子,去自留地里扯菜——自留地他是知道的,家里营务好多年了。菜扯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打理。该去蒂的去蒂,该削皮的削皮,该切根的切根。然后,拿到门口塘里洗干净。干完这些琐碎的工作,花了一个多小时。
在王裁缝的指点下,他找到了家里的大米,把饭煮好了。切好菜,等王厚义和胡月娥回家后再炒。利用这段等候的时间,他拿出苏联小说《静静的顿河》,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看。
“哟!王老师回来了!”他刚翻开书,就听到身后传来破锣一样的声音,“怎么?回来还抱着书看?对了,你现在是知识分子。既然回来了嘛,就帮你爸搞一下,听到没有?现在正是大忙季节呢!把书收起来,到畈里去。行不?一定要去呀。把呢子衣服脱下来,换一件打粗穿的,听到了么?知识分子要向农民学习、学习、再学习,是不是这样说的?嘿嘿嘿。”
王加根回头一看,是邻居皮匠三爷。他高考落选后,就是皮匠三爷的“骑着驴子找马”理论,让他走进了孝天县师范学校。
皮匠三爷不自然地笑着,近似乎讨好,话虽然是在责备加根,但尊敬溢于言表。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赤脚穿着草鞋,肩上扛着冲担,看来是准备去畈里挑麦秸。
加根赶紧从石凳上站起来,应答道:“是是是。我放假回来,就是帮忙干活的。明天就下地割麦子。今天快黑了,在家里做饭。”
“哎——这就对了。是要搞一下,明天一定下地啊!”皮匠三爷听他的这样讲,非常高兴,嘿嘿嘿地笑着走远了。
第二天,王加根就拿着镰刀、扛着冲担,和父亲继母一起下地收割麦子了。虽说在农村长大,但他六岁开始上学,一直读到师范学校毕业,接着又当了教师。小时候开门办学,只是农忙时节插插秧,农活干得不多。割麦子、抱麦子、挑麦子、打麦子这些活计,能勉强上手,知道应该怎么弄。不过,真正让他干起来,还是有一点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他做得不那么顺畅,看上去比较别扭。
割了半天小麦,皮肤白净的加根马上就黑了一大截,而且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脸庞、脖子、手臂、小腿上都被麦芒扎得通红,火烧火燎般疼痛,而且发痒。
下午是捆麦秸和挑麦秸。浑身酸软无力的他感觉就是在拼命。捆麦秸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每加入一抱麦秸,都得用膝盖压紧。系要子时,得用力拉拽,麦秸才能捆得结实,不至于松散。挑麦秸是他最感为难和吃不消的差事。责任田离家有两里多路。挑着七八十斤重的麦捆走那么远,对于他这个秀才来讲,无异于二万五千里长征。
困难还不止这些,首先得解决如何把麦秸挑到肩上的问题。
王厚义先是顺利地实现了麦秸上肩,给儿子做个示范。流程是这样的:双手握紧冲担,如练刺杀一般地插入一个麦捆,用力把麦捆挑起来,举向空中,再把冲担的另一头插进另一个麦捆,然后送到肩膀上,挑起来就走。
见父亲走远,王加根就握着冲担亦步亦趋地跟着学。他把锋利的冲担刺向麦捆,却没有顺利地插入。也不知是因为用力不够,还是由于麦秸捆得太紧。可怜的麦捆怕疼一般地躲到了一边。
重新再来。
反反复复好几次,把麦捆折磨得满地打滚,总算杀进去了。用力上举又遇到麻烦。他没有那么大力气把麦捆举向空中。只有分两步走,就像举重一样,抓举不行,就改为挺举。先举起一个麦捆,让冲担的另一头立在田埂上,稍事休息,再提起来杀向另一个麦捆。
挑担也有讲究。
冲担与肩膀应该形成四十五度的夹角,这样挑着才比较舒服,不妨碍观看前来的路。王加根不知道这个诀窍。他要么让冲担与肩膀垂直,要么让冲担与肩膀几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