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脾气暴躁,有时候说话难听,偶尔还会行为失控,但她对人没有坏心,主观上还是为别人好。说话间,老马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鼻涕和眼泪都流了出来,嗓子完全发不出声音。
王加根这时才意识到,老马老了。毕竟年近半百,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老马和白素珍一样,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他十六岁离开四川老家出来当兵,戎马半生,勤劳半生,俭朴半生,到如今还在拉扯着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父母早已离世,老家没有什么亲人。现在白素珍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夫妻俩相依为命,相敬如宾。
想起白素珍和老马对自己的好,王加根为前段时间对母亲的态度而脸红。妈妈也是四十岁的人了,进入中老年人行列。自己不仅没有想到回报、尊敬和爱戴她,反而对她充满了敌视和仇恨。
这确实有点儿不应该。
带着这种愧疚和自责心理,王加根和奶奶一起离开保定市,坐上了南下的列车。在花园火车站下车后,他没有带奶奶去牌坊中学。因为奶奶腿脚不好,走路太慢,也经不起往返七八里路的折腾。他搀扶着奶奶去花园汽车站,乘坐长途汽车回到了王李村。
走进那个熟悉的家门,王加根的目光落在了胡月娥大腹便便的肚子上。显然,这女人又怀孕了,看上去起码有五个月。
他心里一沉,脸色显得很不好看。
王裁缝见他们回来,喜笑颜开,连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可以回江汉农场了。”
王裁缝已经知道了小儿子厚德夭折的消息,动不动就伤心得老泪纵横。他怜惜四儿媳春芝可怜,天天吵着要回江汉农场,帮春芝带孙子。弄清楚了厚德死亡的准确时间,王裁缝又把厚义臭骂了一顿。因为正是厚德出事那天,王厚义在家里发现了一条蟒蛇,有两三米长,锄把一般粗。王厚义不听老父亲的劝告,拿起铁锹把那条蟒蛇杀死了。
“我说过,蛇是精灵之物,不要惹它。让它呆在家里好了,它又不会咬人。或者把它赶走,你偏不听,偏要把它杀成几段!”王裁缝痛心疾首地怒斥二儿子,“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吧!厚德就是属蛇的。说不定这条蟒蛇就是他的化身。我可怜的四儿啊!”
王厚义瞪了父亲一眼,不满地嘟哝道:“你总是装神弄鬼,把事情说得神乎其神!”
耳背的王裁缝不知是听到了厚义的质疑,还是从厚义的眼神中看出了二儿子的不满,振振有词地反问道:“那你说,厚德遭难的那天,为什么和你杀死蟒蛇的日子会是同一天?事情怎么就会那么巧?”
王厚义没办法解释,低下头,默不作声。
加根对王裁缝父子俩的争论不感兴趣。他不声不响地进入奶奶的房间,帮助奶奶收拾睡的地方。把床上的稻草、垫絮翻动了一下,把破旧蚊帐的下摆压好,免得蚊蝇进入。忙碌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因为内心里还惦记着胡月娥怀孕这件事。
这个女人想干嘛?她还准备生几个呀?去年生加叶的时候,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村里罚了两百元钱。如果再生一个,又会被处罚多少?我每次回来,你们都叫穷,变着法儿向我要钱。怎么生起小孩来,就表现得那么大方,愿意承担几百元的罚款?一定要生个儿子来顶替我么?看来你们说没作我的指望,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已经在做精心准备。那么,如果这次生的又是女孩儿呢?你们还准备继续生下去?
加根越想越生气。
他知道,胡月娥与前夫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与王厚义在一起,也没有领取结婚证。他们两人的结合,实际上是非法同居。胡月娥还涉嫌重婚犯罪。这个女人对此执迷不悟,还无视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一个劲地下崽儿。她想干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家拖垮败光么?
加根真想把王厚义和胡月娥叫到一起,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讲一讲这方面的道理。特别是父亲王厚义,已经四十五岁。再去生儿育女,就不怕外人笑话么?作为一名有着十几年党龄的共产党员,就不怕组织上处分?
思来想去,王加根还是放弃了与他们沟通的打算。
他闷不作声地整理完奶奶的房间,味同嚼蜡地扒了几口饭,就前往双峰管理区拦班车,回牌坊中学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