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面,许老太太的神情很是不好。这种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了的样子,让包括大舅舅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甚为恐惧,每一粒饭都很难下咽。
终于熬到了饭后,许老太太将许宴知和家里的其余的大人都叫进了屋,孩子们则被唐嬷嬷领着到后院去玩儿。
分开前,宋沅再三哀求二哥哥跟外祖母说情,纵然自己受了欺负,但也不想因此再也去不了学孰,她舍不得先生和朋友。
许宴知想也没想便柔声答应,宋沅瞬间安心了下来。
佳怡和佳荷都是宋沅的妹妹,三姨母家的双胞胎,刚刚过了六岁生辰,模样很是乖巧可爱,虽与宋沅不过才见了几面,便很是依赖。相反对于大舅家那总是自以为是、张牙舞爪的表哥许九婴,佳怡佳荷却是瞧都不愿意多瞧一眼,宋沅同他搭话,也只是出于礼貌。
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再见到宋沅妹妹,许九婴却觉得很不一样,或许是偷偷从书柜里面翻出来的成人话本子看多了吧。
路过她身边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话本上描写那种不到十岁便名动全城的才女,他下意识代入的也是宋沅妹妹的脸,再见到时,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表姐,为什么女孩子也要去读书,阿娘读书,外祖母、舅母喝小姨母也都读书,连表姐你也是,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也非读不可,可我们终究还是会像长辈们一样嫁人的啊,整日围着灶台过日子,那些书读来又有什么用呢?”
“谁说读书没有用了?”宋沅诧异,“你们可莫要听旁人的那些胡话,咱们家的兄弟姐妹,哪里有不读书的?有些地方你靠双脚走不到,但是书可以带你去,你光靠双眼便可领略大梁好河山,有些道理无人能教,但是前人大儒会告诉你,如何做人、如何处事。我二哥哥一早就告诉我,不许女人家读书的话全都是骗人的,女子读了书,便是多了条路。我们不用循规蹈矩靠别人定下的规矩过一辈子,不用指望着男人和孩子一辈子战战兢兢。”
“可若是不喜欢呢?”佳荷对宋沅双眼放光的描述似乎并不感兴趣,“家里的长辈们都不喜欢绣花和女工,但我偏就觉得有意思。倒是文字枯燥,了无生趣。”
“我刚开始认字时觉得乏味,也有疑惑,若我只爱画画,是不是就不用再读书了。我父亲就不爱读书,但他能做出全临安最棒的珍馐美味,我大哥哥不爱读书,但他看账的本事却无人能及。可是也正如二哥哥所说,他们难道就不曾读书吗?人总归要见过了足够多的世面、领悟了足够多的文章,方能找到了心中多好。林子里的鸟儿众多,需得见得多了,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哪只,而并非随意抓过一只觉得甚好,便觉得此生就是它了,那岂不是遗憾?”
佳怡佳荷两个小丫头好像听明白一些,又好像听不太懂。若此话单出自蓁蓁表姐之口,她们也不会多做思量。但既然是她口中的“二哥哥”说的,那应该有几分道理。
“切,句句离不开你二哥哥,他不过就是书读的好些,倒被你们说的好像神仙一样。”
要不怎么说这许九婴不讨人喜欢,他说完此话,三位妹妹没一个人给他好脸色。
许九婴有些急了,跺脚道:“不就是考了一个解元,还不是沾了钱塘书院的光,我若是在那里读书,也考得上。”
“那你倒是先考上那钱塘书院再说。”佳怡不屑的笑笑,“你以为那地方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去的,那可是江南一带的读书圣地,进了那便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非高门及真才实学之人,也就只配梦里看看。二表哥才读了两年书就考了进去,你都读了七八年了,认得字还不比我多多少,拿什么去钱塘书院,拿什么考解元?”
许九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位表妹嘲讽,一直也都是做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唯独这一次是在蓁蓁妹妹面前,他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烤的火辣辣的疼,又气又羞。
“我从前是不大中用,可我如今想通了,钱塘书院我非要去。我知道这些你们两个都不会信,我只问蓁蓁表妹,你难道也觉得我不行?”
没想到他们表兄妹三人会将战火转移自己身上,蓁蓁最害怕遇到这种事。理智上讲,她也不觉得这九婴表哥是个什么读书的料,但是眼下她实在不忍心打击九婴表哥的自尊,连连点头。
“表哥你努努力,一定可以。”
不过区区的一句话,许九婴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天大的力量,竟胜过母亲这么多年的唠叨和父亲一顿顿的毒打。他握紧了小拳头,一副要立下生死状的坚毅模样。
蓁蓁和妹妹们在假山吵吵嚷嚷的,还算热闹,相比之下,怡寿堂里就安静的很。许老太太望着手里那脏兮兮、乱糟糟的课业,终忍不住。
“徐家那群腌臢长辈,生出来的也是一群没脑子的坏种。他们以为靠着祖上那点荫德就能庇佑他们一辈子了?还是以为花重金请先生办女子学孰就能养出一屋子的才女?做长辈的不是东西,那群小的又能学到些什么?心疼我的好蓁蓁,竟还跟着这样的一群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