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茵厌恶地移开眼神。她实在瞧不起这样下作的行事。然而下一秒,竟然一双手从旁扶起了张雪——“雪姐先坐。”那是周戮岳的声音。
“小周......”张雪哽咽,苦情戏做得更重。“我今天来,只是道歉。”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把你交给我时候的嘱托。当时你还上大学,我答应你母亲,一定看好你不逼你参加娱乐圈的乱事......我是真的不清楚老朱弟弟向你们要债的那些事,他们一家子本来就是□□的,我其实一直也很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知道了,雪姐。”
周戮岳讲话很轻,像没睡醒。
平平淡淡的这么一句,叫张雪一时间也噎住。
“这个房子是我和茵茵自己住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址?”他问,一点点捻掉衣服上的猫毛,小猫那时候走过来,浑然不觉地蹭着达人们的脚跟。张雪忍耐住厌恶站直——她讨厌猫,周戮岳知道。
“以后别来了罢,我们养猫的——”周戮岳替张雪打开了门,像是自动请她出去,“雪姐你不是猫毛过敏?”
说完笑笑,胳膊将张雪推出去,关了门。
宋茵从头到尾就没插话。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插手。张雪对她并没什么倒还并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视频事件,自始至终,只是替周戮岳报复一下罢了。
顺便也为团圆血炒了热度。
至于到底要不要原谅张雪,如何处理与公司的合约,这些都是周戮岳才有资格决定的事情。
不能参与对方的仇恨——这是宋茵从七年前自己的经历中体会到的结论。
如果周戮岳当时肯给她多一些处理的自由,也许任达闻的事件不会那么猛烈地东窗事发。两人之间也不会经历长达七年的离别。
宋茵当然从没怪过周戮岳。
她知道少年人爱人从来是百分百。
若有人伤害自己喜爱的人,恨不得啖其血肉。长大了,才知道凡事有回旋的余地。人各有志。谁也没资格指责当事人圣母。
“所以你打算让她走了就算了。”宋茵心平气和。
“不会,”周戮岳说,“肯定要找个时机揭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的行为虽然坏,但确实给了我很多资源,没逼着我做什么龌龊事。索取无度倒也算不上。”
“再等等罢,茵茵。”周戮岳揽住宋茵的手,“等我更有话语权的时候。如今人微言轻,去揭发了张雪也没人信。”
“但我们有她的把柄,并且想必她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欺负新人,”周戮岳握住宋茵的指尖,替她拢上发丝,“谢谢你替我......”
说到一半声音却忽然变轻。两人都是一楞。他们之间要言什么谢。七年了,说血山泪海也不为过。人一辈子能经历几件大事。却是都叫他们碰上。一桩桩一重重。
宋茵不相信命理,唯独在周戮岳这个人身上是意外。
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偏偏是他。齐南路茫茫人海里,为什么偏偏选中他。那么多喜欢她的男孩子,为什么偏偏要对一个陌生人,将秘密全盘托出。
无端端信他。信他会帮自己离开泼天的污潭。信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其实信就是爱了。没人信自己讨厌的人。宋茵从前不懂,现在才能明白,是她先动的心。一眼万年的酒楼前,她见他第一眼便动了心。
团圆血是写她的前半生。可她比剧里女主角的结局好一万倍。多亏遇见周戮岳,死志才没那么决。
不然早就割腕溺毙在美利坚的卧室浴缸里。
“怎么对张雪,你决定。”宋茵此时轻轻回。
周戮岳揽她入怀,深吸一口气。“阿辉的事情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做得不对。”他讲得低沉,“怕你伤心。”
“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宋茵只是轻笑,并不怪他。
她那晚看到的周戮岳电脑里阿辉的资料——阿辉和朱柄在美国酒吧里认识,并把她的身世告诉了朱柄,才让张雪有了签下她的念头。
其实当年张雪问她联系方式是真,但后来却早就抛掷脑后,也并没有特地去学校打听过她。她做经纪人的,见到惊艳的女孩子要个联系方式,做得熟练到厌烦的事情,没什么特别含义。
而宋茵曾经把这段故事当作救赎。
她那晚看到阿辉的背叛,心里其实波澜寥寥——
那时才明白,自己当真从任达闻的伤害里走出来了。
所谓旧事,不过是旧事而已。张雪编的故事不再有什么吸引力。声称遭受性侵犯的同难阿辉也再不会引起牵扯血肉的共情。
只有经历过大恸的人才能懂那感受。曾经往心里下刀子的事,如今回忆起来,也不过模模糊糊,画面都蒙了翳。
遥远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