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退散,照亮屋里仅有的两人。
男子双手撑于榻前,闭眸缓歇,薛凤禾暗自退到角落,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偷偷打量他。
一身黑衣,腰腹布料濡湿暗沉,大抵受了重伤。
此人领口裸露的皮肤白皙,下颌线条分明,薄唇沾血,鼻梁高挺,还有一双凛冽的桃花眼……
目光触及,薛凤禾倏尔低下头。
“看够了吗?”男子开口。
薛凤禾摇摇头,忙又想起此举不妥,紧忙摆手道;“没看没看,我没看。”
话本里说过,看过这种亡命之徒的脸,大都不是活不长就是被挖了眼。
男子盯着她,冷冰冰道;“过来。”
他口气不容置疑,薛凤禾虽不知他要干嘛,却还是不得不被这声压迫走到男子身前。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色襦花裙,腰带系的长,随风一舞,格外飘逸,只是如今这份飘逸落到男子手里,他抓住两根无力的带,微微一扯,薛凤禾猝不及防跌在他脚边,幸而她双手以男子腿侧为依附,以至于摔得不算太难看。
膝上疼痛苦不堪言,薛凤禾表情狰狞揪起男子裤子,但只抓了一半,忽感下颌一紧,眼往下瞥,一双大手正有力地嵌住自己的下巴,并迫使自己抬头。
识时务为俊杰,薛凤禾自不与这份力抗衡,顺力自觉仰头,满眼谄媚地看着男子嘴角勾出轻挑不屑的笑,“姑娘想翻云覆雨,不如等在下伤好了再说?”
薛凤禾一惊,白皙脸上迅速生了两片绯云,她怒不可遏地拍开男子的手,紧忙爬起来,退离半步,骂了句,“有病。”
“不想与我做那档事,就少这样看我。”男子语气骤冷,面若寒霜道;“有没有金疮药。”
薛凤禾无语,她什么眼神看他?若不是他自己下流,怎会觉得别人看他不清白。
不过薛凤禾不想与他逞口舌之快,只丧脸去行囊里翻药,待摸到圆润的瓷瓶时,她埋在行囊里的手却突然一顿。
她灵光一现,瞥向桌前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纸笔,攥紧手中瓶子,转身看向正阖眸的男子,“有个互利的买卖,大侠做不做?”
“买卖?”榻上之人缓缓睁开眼,嘴角轻勾,“买卖你我的命吗?”
这话说得忒吓人,让薛凤禾一时钳口结舌,待感觉空气凝结的久了,才扯上笑,僵硬道;“误会,不是这意思。”
男子乜向薛凤禾,心中熟谙她下步手法,不过是他不同意便以药相逼,你死我活。总归而来还是买卖性命,又有什么误会。
他自嘲笑了声,不等她再威逼引诱,直接道;“说吧。”
薛凤禾没料到他能这样爽快,稍稍顿了下,便缓过来道;“我想出冷宫一趟,望大侠在此处养伤替我遮掩几天。”
“没了?”
薛凤禾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补充道;“男扮女装更好些。当然,大侠有什么吩咐,我也尽我所能。”
男子不动声色,暗自思量,待有定夺后,他开口道;“拿药来。”
药被薛凤禾攥在手里,染上她的温度,听到男子话后,薛凤禾心落回肚子里,她心知此事八九不离十会成,于是秉着诚信姿态,率先将药瓶递过去,“我叫薛凤禾,公子怎么称呼。”
男子接过药瓶,右手探上榻旁那把沾血的长剑,手腕翻转,紧接寒光一现。
剑刃横在薛凤禾颈侧,男子启唇,“赵岐川。”
死亡逼近,薛凤禾梗起脖子,眼皮下耷乜向剑刃,双手紧紧攥着裙边,“赵……赵公子,不讲道义?”
赵岐川掂了掂药瓶分量,眸色略暗,而后泄力收回剑道;“自然不会。”
他目光在薛凤禾脸上辗转,发觉敢孤注一掷的人,必然还有些心眼傍身。
这人,不完全是个蠢的。
薛凤禾当然不是个蠢的,她感觉得到,这人刚才有一瞬是想杀了她的,只是那份杀意在他掂起药瓶的瞬间湮灭,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瞪着眼睛看着这个算不上君子的亡命之徒,不顾男女有别,当着自己的面褪下衣服,三下五除二地上好药,将药瓶丢在地上。
药瓶?空了。薛凤禾错开眼,背身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棉麻白裙扔到赵岐川手边。
“撕了吧,可以做绷带。”她正面与赵岐川的目光博弈了几个来回,又讪讪地低下了头。
盯着倒在地上的空药瓶,暗道;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救了自己的小命。
金疮药所剩不多,但薛凤禾也没想到它勉强只够这人一次的量。她无言,猜测这人八成在腹诽她有多狡猾心机。
但如今赵岐川误会也是好事,至少他会以为受制于人,短期内都会安分守己。
到底都要出去寻殷医女,再拿瓶药不算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