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天地所有是生灵吗,不是怕背负的所有期待一朝统统落空吗?!”
小和尚抱着双膝,死死咬着牙埋首在臂弯里,轻轻颤抖。
兀的,他突然拼命咬上自己的虎口,鲜血淋漓。
可这,比起昭华一字一句将他这一路所有的心思刨开所遭受的痛苦,轻若鸿羽。
他停止了颤抖,迟滞得重复方才那一句话:“我总还是要去的。”
他总还是要去的,纵怨纵恨纵畏惧前路如虎,亦不改其志。
这是条没有第二个选择的路。
千万人如是。
莲明抬头,红着眼望向昭华,千回百转的思绪都落成了眼底的坚定,他说:“人心之所生为妄念,我所求之亦为妄念,但无一处不是。我畏我惧,皆是我,我贪我嗔,亦是我,随我喜乐随我忧,万古长喑不二我。”
莲明神思悠转,逐渐绵长,望向昭华身后的天地,一字一顿道:“我既众生,众生无我。”
某种昭华尚未挑明的心思,一瞬间天青大白。
原来,他还曾苦苦执念于佛子与己身的关系啊。
可万法皆如过眼云烟,是以如何,不是以如何。
他是梵罗之境中老和尚养大的小和尚,老和尚素来心软,他的道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昭华看着小和尚眸中莲华一生二,二生三,化七星莲眸,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镇海关之上,佛陀法相突生异变,莲座骤然生大将佛陀整个包裹进去,金身佛陀垂眸,结翻手印,入莲台,一瞬金色经文轮转速度急速加快。
天地隐隐有清正梵音入耳。
莲台化生,天地虚影,凝成一颗莲子逐渐萌芽,生长,凋零,复而又生,化金身孩童,逐渐长大,直至长成莲明的模样。
莲明抬眸,双目与法相对视,法相跳下莲台向莲明奔赴,脚下是金色莲花虚影,莲明神思牵动,起身向法相奔去,他脚下莲花生生不息。
“咚!咚!咚!”
莲明与法相触那一刻,山林无端回荡起梵寺钟声。
他落在莲台之上,覆盖在镇海关之上的金莲“嗡”的一声震颤,尽数化作金色经文涤荡整座镇海关。
白雾如海,逐渐平和。
昭华眼中掠过一丝欣慰,复归疏风淡意:“天地浩劫意在洪荒,若能够解洪荒之祸乱,所谓的浩劫自然迎刃而解。万年之前的那群人,以凤凰火为引,将整座凤凰族脉引入洪荒日日燃烧洪荒之中的恶源,遂而由梵罗众人以身渡恶,将其化解成为无碍于天地生灵的清正之气,可不够,远远不够……所以,以龙族率众三千世界统统化作湟水之岸的那座屏障,以期来日。”
“他们的路是对的,可天地之间没有这样的火,能够将那万万载的恶欲尽数烧成罹灰,哪怕是凤凰赌上一族所有的天道气运也差之甚远。”
“那是从生灵降临在土地上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死亡回归土地之时,所产生的一生记忆和欲望,驳杂浑浊、七情百念,人、妖、仙、神皆不例外。所以,想要创造出那通天之火,只有一个办法——”
“与天地相齐者,染人间百世。”
“天地之间至尊之位的凤凰不行,那边让这方天亲自来;这天居天外天至高,不染人间,那便将命火推入人间,染尽百苦百念,生离死别。”
“如此,这火便成了。”
昭华神色淡淡地望着半空之中莲台之上的莲明,像是在对他诉说这一切的始末,又像是孤旅之人倚风沙醉酒,独话半生。
她倚靠沙石屈膝单手托抵着下颚,乌睫半垂,想了想道:“姑且,称之为‘业火’吧。”
“业火席卷洪荒,而你要做的便是如今在做的。至于接下来……。”昭华托腮,顿了一下,轻声呢语:“我还需要找到一个界,镇海关一城尚不足惧,但偌大一个洪荒仅仅是如此,怕是不够呀。”
所以,她还需要一个足以容纳洪荒过去和未来的界,独立于三千世界和白玉京之外,让万物汇聚的恶欲在此间净化之后重归天地,永生永世都不能够再侵染人间。
如此,万年之前的湟水之悲才不会重新上演,天地浩劫才能就此消止。
而她,将堕于天,永驻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