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光昏暗，重重幕帘后太后正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听有人来了才缓缓睁眼。
“太后娘娘。”
梁安躬身。
太后不说话，梁安也不敢动，只是把腰身拜得更低了些。显然，太后娘娘还在气头上。
屋外的雨还下着，窗口的花叶被打得颓败，一股无言的冷寂四处弥漫。
梁安不动声色。
太后沉着脸色慢慢打理妥当后才让人把铜灯拨到亮面，照得室内亮堂。
大抵是见梁安年岁已大又是本朝元老，太后终于还是开了口：“梁相公，老身今日不问政事，只问你与林相公究竟交情如何？”
隔着帘子和朦胧火光，梁安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面不改色道：“不如何。”
“哦？坊间可多传你二人私交甚好，只是政见不和。”太后来了兴趣，微微坐正了身体，“我见他是有意敲打户部府，老身想知道你是如何看的？”
“太后娘娘，今日不问政事。”梁安的腰又弯了一些，“但老臣，确实擅作主张，朝户部府借了个人。”
林有道走得匆忙，与梁安知会一声便匆匆赶去云都城门口堵人了。
他带着宋景堂上堂那是言不正名不顺，梁安要做的，就是先斩后奏，让太后娘娘点头。
见太后不说话，梁安接着道：“今日宋家女击鼓鸣冤之时，来往百姓有之，文武百官亦有之。老臣以为，此案涉及本朝吏制清明、民本民生，闹到如今云都内人尽皆知的地步，若是处理不当，恐怕只会闹得更大。”
为政者居于高位，但身在高位久了，便很难低头看清低位者的境遇。与其说处理不当会招致不满，不如说声名地位恐将不保。
“看来在此案上，梁相公与林相公是难得一致。”
梁安顿了一下，背后冷汗涔涔。候在一边的王福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梁安，只见老相公对着帘幕后的太后娘娘再拜。
“娘娘明理——只是如今再放任御史台与谏院争执，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好处。”
“大胆！”
王福全心口一跳先出了声，待太后娘娘示意后才退到一边。
“给梁相公看坐吧。”
太后叹了一声。
王福全命人搬了椅子来放在梁安身后，梁安微微颔首，扶着椅把泰然坐下：“谢娘娘。”
“今日我若不让你坐下，传到朝上，恐怕那一群朝臣的唾沫星子就能把我淹死。”太后此时语气松快许多，侧头看了一眼一边低头的王福全，笑道。
梁安脸色不变，又问：“老臣听说，齐王殿下又回来了？”
听梁安一提唐清，太后喝茶的动作顿了顿，看向帘外恭谨坐着的梁安，一时间一片寂静。
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的。
太后娘娘原本为齐王殿下安排了一场接风宴。因着谢怀英的事唐清还没到齐王府便匆匆驾马要跑，如今又被蒋玉忠的案子一耽搁，始终没有办起来。
此时置之不理，接风宴上谁乐得出来？
梁安这番话虽没有摘清与林有道的关系，但也能打消太后娘娘不少疑虑。
“阿清这孩子自小便是如此……”太后笑了一下，算是肯定了梁安的提议。
外头的雨还在下，天空阴沉沉的。刘先春拉着夫人出来买酒，路过玲珑阁时多看了几眼。
“你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我买点酒给老师带去。”
刘先春把伞塞进夫人手里，抬手遮在额头便一个猛子冲进雨幕里。
“诶！”刘夫人追了几步，“别乱说话！”
雨下得反而渐大了，林有道与宋景堂在鼓院对峙了一柱香，直到刘先春来才离开。但这些宋知并不知道，因为她那时已将近昏迷。
她半梦半醒间，似乎还是那个雨夜，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逆光朝她伸手，然后在她搭上的一瞬间轰然倒塌。
宋知无端鼻酸，呜咽出声。她能感觉到有冰冷的雨水淹没过鼻腔，但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谢怀英拨开遮挡在宋知口鼻的湿发，轻轻用布巾摩挲着。他还记得他带宋知离开时林有道那个探究的眼神，让他浑身发颤。
堂下，他的老师突然停下与宋景堂的争论，偏头看向他，锋锐的目光似乎要穿过帽裙看清他的模样。
“老师！”谢怀英一顿，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今日下了大雨，喝些酒暖暖身子罢！宋大人要不也来？正好接风洗尘。”
林有道不答，闭了闭眼睛，转身即走。
“刘学士。我只是好奇，为何林相公总是……”宋景堂突然停住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先春一眼。
“老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雨声渐大。
宋知动了动眼睫，微微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放下的帘幕上，上面映着